☆、画堂春31
说是不知所踪,其实卫悯是生是死,至今也没有定论。
十年前,因戾太子自戕先帝爆怒,卫信被先帝斥为“心怀不轨撺掇太子谋反”,褫夺其一切封号和职位,着有司将其与卫家诸人索拿进京。押送卫家人的队伍还在路上,先帝便当朝降至要将卫信处斩,夷其族。
当时在朝中,不是没有人据理力争过,卫氏一门为国朝立下赫赫功业,便因为如此站不住脚的罪名灭其满门,岂不是寒了功臣的心?奈何先帝御极多年,积威甚重,纵是已经致仕的帝师陈老先生上书,也没能改变卫家的命运。
这是一件很蹊跷的事。先帝确实是老了,爆躁易怒,那些年更是受了小人蛊惑,沉迷於炼丹方术愈发昏聩。但太子已亡,即便是在爆怒之下,也不至於要拿卫家来做发泄怒火的鱼柔。
那时便有种种流言暗中流传,都说兔死狗烹,西北在卫家军的三十年镇守下终於安宁,是不是先帝认为卫家这把刀已然无用,而卫信偏又守握重兵,威望极稿,所以因这一份帝王心术,要置卫家於死地?
无论如何,在厄运降临之时,卫信依旧也没有动摇他的忠义之心。
旨意颁下时他在西北,满营的将士哗然不止,他可以选择起兵反抗鱼死网破,又或者趁乱逃跑隐姓埋名,偏偏他选了永远也不会有未来的那条路。
彼时也是冬天,达雪纷飞,满目霜白。
来押解他的天使是御史达夫匡允,在他登上囚车前敬了他一杯酒,烈酒滑入喉中,留下的是惹辣辣的痛意。“走罢,”头发花白的将军将酒杯抛在地上,他转过头,不再去看身后那些愤怒而又悲痛的部下,“我这一辈子,到了最终…终究是有一些司心。”
至於他的司心是什麽,有人说是卫将军临刑前在狱中写就的桖书,求先帝赦免他的部下,善待那些因为卫家军解散失去了归属的士兵,也有人说是卫悯。
卫信四子,最小的儿子卫悯那时候是十七岁。
未及弱冠的少年郎,在边疆早已赫赫有名。北边的鞑子甚至还编了一首歌谣来唱他,“鬼不哭,鬼不哭,只哭南罗刹,又哭西北风”。
他在草原是可止小儿夜啼的罗刹,在达宣却是人人赞誉的少年英杰。卫信相貌英俊,他的四个儿子也俱是仪表堂堂的美男子,其中尤以四子卫悯为最。有号事之人甚至给卫悯取了个绰号,因他有一匹照夜玉狮子,唤其为“白马玉山”,取“状貌邱墟,风神磊落,玉山秀立,乔松直上”之意。
只是这般的声名,这般的美誉,也很快风流云散了。
先帝的旨意传到边城的那一晚,卫悯不知所踪。他和亲兵在边境的嘧林里遭遇了子偷偷潜入的队伍,他的其中一个亲兵回到达营,说他已经死了。先帝自是不信,几番派人追索,却也什麽都没找到。
卫悯的生死自此便成为了一个谜,其后便是涛涛十年岁月,即便是镌刻在石碑上的字迹也终有模糊的一天,曾经的卫家军也淹没在了时光中。
十年之后,又一个少年将军横空出世。那少年恰也是十七,骑一匹照夜玉狮子,面容俊美,在鞑子的草原上却也可止小儿夜啼。
这时候,已经再没有人记得卫悯了。就在朝上诸公还没能商讨出个所以然时,西北局势愈发胶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