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积羽都曾担忧小深心意变幻,抛下他去仙界便忘了他,就是因为龙族性情实在是如水波一般不定,有太多先例了。小深还修习幻术,谁能说他的心意不会像镜花水月一般。
当年举族飞升,就不乏抛弃情郎、娇娘的龙族,那一任白鼋亦是如此。白鼋本与一条骊龙相恋,骊龙毫不犹豫放弃了留下来与白鼋共修,独赴仙界。
所以,白鼋绝不可能毫无芥蒂地重来辅佐龙族。
这等龙族遗秘,不是当事者很难知道。
知道这一点,原就以幻入道的小深去看白沧年,还抱着不信任,自然轻而易举看破幻象,细细琢磨,更是从那熟悉的半张脸认出来这就是混蛋前妻。
至于如此深恨“前妻”,屡次诅咒其死掉的小深,为什么没当场揭穿并殴打,理由也很简单:保护财产。
他憋了那么久,陪白沧年演戏,看白沧年被道弥恶心,就是不想在羽陵动手,以他们的修为,若打起来,羽陵还能完好?
整个羽陵,全都是小深的所有物,不知何处还埋着他的水,一草一木毁了吃亏的都是小深,他怎么舍得在这里大打出手。
小深正琢磨着,怎么两全其美,恰好这时候荣帝的邀约来了,小深顺势答应,假作兴趣浓厚,其实他对什么登基大典一点兴趣也没什么,把白沧年骗出来才是真的。
只是看起来,白沧年倒也没傻到底,已察觉出来他发现了。
白沧年看见小深的表情,也知道自己一定是哪里出了差错,而且是很浅显的错漏,遗憾地道:“失之毫厘,谬以千里。唉,看来这炼魂还是无法把所有记忆都保留,有所遗漏。”
白沧年毫不避讳自己做过什么,包括自己对真正的白鼋做了什么。
小深虽已料到这一点,“白沧年”应该杀了真正的白鼋,获取了部分白鼋记忆,以及白鼋的壳壳,再仗着这一点冒充白鼋。
但对方真说出来的时候,小深还是很不开心。白鼋和龙族虽有了嫌隙,到底是龙族世代史官。
小深脸颊上隐隐浮现出两抹细细的青鳞,看上去多了几分凶戾之气:“既然如此,你也只能去陪白鼋了。”
白沧年笑吟吟地看着小深,仍是一派轻松,“有点难吧,夫君,此处无水,你安排在北海的蛟族,怕是一时也赶不来吧。”
小深也不惊奇,既然白沧年都发现他在骗人了,那猜到他叫蛟族埋伏也不奇怪,“所以蛟珠果然都是你偷的?东极之海倒灌,也并非天灾?”
他本就在疑惑东极之事,白沧年早知他是龙族,让他更怀疑二者的联系,此“逆”即彼“逆”。而水族禀报蛟珠失窃,他立刻想到了杨溯,也觉得微妙,恐怕并非偶然,心下隐有怀疑,蛟族算是最接近龙族血脉的了。白沧年也试图束缚他,大胆猜测指不定也有干系。禁锢不住龙族,又夺蛟珠,想做什么,白鼋龙族血脉更浓,用白鼋自己炼条“龙”?没化成所以继续打他的主意?
不过小深心底有多少猜测,在白沧年面前却是假作不在意。
转头他就悄悄吩咐,传讯蛟族别来羽陵了,直接去北海会和。
——就算和白沧年无关,龙王带水族一起群殴仇人又怎么了?
只不过如此看来,白沧年果真连东极之海也能倒行逆施,说不定还能以蛟珠逆向感应,实力比小深想的更深厚,难怪敢如此肆无忌惮地算计龙族了。
这样一想,当初在王家潭还真是险了,若非谢枯荣因方寸遗命赶到,白沧年又似有顾忌,他现在可能就是白沧年的龙了!
白沧年暧昧地认了:“唔。”
小深真情实感地问:“你有病吧?”
逆转东极,是很厉害,但也很有病,八极影响的是天地万物,白沧年自己也在此间,这算什么,自己害自己,自己找死让人陪葬?
他不知道白沧年所求为何,只能真诚地问一句是不是有病了。
白沧年认真地摇了摇头,神情反而有些诡秘,“恰恰相反。”
小深眼中青色更浓,本来他也不想管那许多,再见第一眼,他就在忍着动手的冲动了,“那就不管了,杀了算完。”
“何必呢。”白沧年惋惜地道,“殿下还有一个选择呀,我也是殿下的王妃,殿下不负我,我也不会负了殿下的。”
小深嫌弃地道:“你才不是,别乱攀关系。”
白沧年看小深的眼神甚至渐渐更为深沉的,不管小深是天真还是有些心计,在他心里,小深本就该他所有,他一点也不像其他人一般,畏惧真龙之力,还挑衅地探身,离着小深极近,低声调笑道:“唔……那现在夫君该害怕了,你只独身一龙。”
“不是独身。”
一道清冷的声音传来,却是商积羽仗剑站在宫殿屋脊之上。
白沧年仰头看商积羽,嘴角笑意变冷,商积羽也望来,眉眼含着霜雪,岂止是暗潮汹涌。
白沧年清楚这是小深现在的王妃。
商积羽也知道,这就是他一直想找出来杀掉的“前妻”了。
二人以这种身份再见,难免别有微妙。
小深见商积羽来了,也是一喜,他就说商积羽怎么还没察觉,退了两步,拉开与白沧年的距离,“也不是夫君!他脸皮好厚!”
——其他无需解释,第一面发觉白沧年不对后,一转头,他就告诉了商积羽,关于剁掉白沧年的一百种方式,小深早就不知道和两个商积羽争论过多少遍了。
现在倒是麻烦了点,这虽然不在羽陵,但在荣国都城。此处是人间界难得的大城,周遭有凡人近百万之多。
白沧年掸掸衣摆,上头被小深强抹上的“道德败坏”等词儿便消失无踪给了,又恢复了一派风流,只是语气中嘲讽意味甚浓,“羽陵江河日下,山河剑剑意尚未圆融,还不如昔年龙吟剑罢。”
第一次见面,他就曾隐隐用余照暗讽过商积羽了,现在更是肆无忌惮。而且小深都觉得这人真是故意的吧,每次都拿余照来比,怕是知道商积羽不喜欢余照。
商积羽一副不欲多说废话的样子,但在冷淡中竟是又透出了几分骄意,睥睨道:“恬不知耻,妄图鸠占鹊巢,赴我剑下受死。”
那守在殿外的修真者等了半晌,想着龙王应当离开了吧,于是转身跳过宫墙,想确认后去复命。却见里头站着三人,一个头上有龙角,定是龙王。另外两个,一个仗剑站在屋顶,一个在龙王身旁,遥遥对望。
初看半分气息也无,平淡如一草一木,难怪他未察觉有人前来。
下一刻,屋顶上之人手中剑出鞘,剑气冲霄,如同澎湃的巨浪,带着要冲荡日月星辰的凶悍!
皇城内外看到某处升起清光,自己双膝一软,生出恐惧之感,但片刻后,欢呼声反而变大了,以为这是又一祥兆。
天子之威,怎能令人不心生畏惧呢。
这修真者却是吓得两腿筛糠一般,以他的境界,乍然见到山河剑出鞘,在道心上印下深深的痕迹,即便这剑不是冲着他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