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万会介绍给小书呆子这么个兼职,他其实挺清楚是怎么回事。
程航说过,时亦现在的好转是建立在“往前走”的基础上的。
往前走,不再回头看,不再囿于过往。
这当然是格外必要的一步,也是进步大到格外值得欣慰高兴、必须好好表扬小书呆子的一步。
但这样还不够,光是能往前走了还不够,必须得跟自己和解,必须得对过往释怀。
不然这些念头永远会在意想不到的角落跳出来,趁虚而入,乘夜入梦,然后一次又一次重复闪回清醒的循环。
走出来,首先必须要走出来。
然后回头正视伤痕。
正视它,客观地分析它,不再背着不该承担的责任,把责任还给当初该负责任的人。
这个过程一样不容易、一样会格外疼,刮骨疗毒的疼。
时父时母指望不上,温老师没办法帮。
无论老万、程航还是他,都没陪着时亦经历过那一段过往,都没办法真的帮得上忙。
如果能有那位于老师,说不定就有希望能成功。
林间按灭手机,没再继续分心想下去,把最后两局打完,关了直播。
时亦情绪波动的时候会习惯靠睡觉恢复,卧室里一点儿动静都没有,说不定是睡着了。
林间小心拧开门,看了看趴在桌子上睡熟的时亦。
小书呆子今天难得的没做练习册,没开电脑,也没写作业。
桌上摊开了张画纸,边上还散放着铅笔跟彩铅。
林间屏息过去,把快掉到地上那几根笔拢了拢,给他一块儿放回笔筒里。
时亦大半张脸都埋在胳膊里,看起来显然已经睡得挺熟了,肩背跟着呼吸一块儿轻缓起伏。
这么些天的补身体终于有了点儿成果,小书呆子的脊背不再单薄到连纯棉睡衣都能勾勒出来格外清晰的线条,稍微添了点分量,看着手感就比之前好出了不少。
……
但是这种不等男朋友一块儿睡的习惯,就非常需要进一步纠正。
林间手上添了点儿力气,把人稳稳当当抱起来。
时亦手里还攥着根彩铅,跟着他动了动,睁开眼睛,被光线刺得立刻闭上:“林间?”
“在呢。”林间低头亲了亲他的头发,把彩铅从他手里拿出来,一块儿戳进笔筒,“没事儿,睡吧。”
时亦摸索着攥住他的手腕,躲了躲光,把脸埋在他怀里。
林间圈着人往怀里抱了抱,心口软得能跟他同桌台灯的光一块儿从桌沿上淌下来。
小书呆子这会儿比平时还听话,怎么折腾都行。
他把人放下去,在床边坐了一阵,在把同桌一会儿摆成一个人字、一会儿摆成一个大字之后,还是没忍住,不经意蹭过桌边看了一眼。
刚才就看见他同桌在画画,也不知道还要关门偷着画的是什么特别神秘的东西。
林间靠着桌沿走了两步,低头扫了一眼,准备顺势出门,脚步忽然顿了顿。
小书呆子画画居然也这么好看。
……
他甚至不太能肯定时亦画的是不是他。
但背景又俨然是每次他用来威胁林女士,不听不配合就撕票的,那本他小时候的相册里的一张。
他们最开始的那个家。
很普通的老住宅,小区里的一小片空地。
本来是几个阿姨商量着一块儿种菜的,后来没就菜的种类达成一致意见,最后就铺上了地砖,找人弄了个小凉亭。
搭着好几条葡萄架、种了朝颜花,中间有小石桌小石椅。
风景特别好,坐下超过五分钟就能被蚊子吃了那种。
时亦临摹的是那张照片的场景,但画的显然不是幼年体的他。
他这些年都没照过相,没心思照也不想照,林女士委婉地提了几次,看他不愿意也没再说。
也不知道小书呆子是怎么整合的信息,就在他乱七八糟、想到哪儿说到哪儿的描述里,居然也能让他这种几乎没什么艺术细胞的人也真觉得亭子边上蹲着的应该就是他跟林女士两个人。
没经历过这些事儿的,没陷在家暴和纠缠里那么些年,让林女士蹉跎进去青春、让他变成现在这样的,就平平静静安安宁宁地度过了这么久的岁月的他们俩。
林间用力眨了几次眼睛,深吸口气,把不争气泛起来的水汽压下去。
小书呆子甚至还给他画了只猫。
还是团成一团儿让他撸的猫。
跟事实差距太大了,实在不能怪他不敢认。
画面已经处理的差不多,应该是已经基本画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