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不久我接诊了一个十三岁的小姑娘,怀孕五个月,长期遭受继父性.侵和家暴。她妈妈带她到医院引产……”
引产后,女孩回家,母亲将继父告上法庭。一传十十传百,周围人都知道了这件事。人言可畏,女孩子扛不住舆论压力,精神奔溃自杀了。下午警察到医院调查取证,霍初雪才知道这件事。
“她才十三岁啊……人生才刚刚开始,这个社会为什么要对她这么残忍……”
从知道消息那刻霍初雪的脑子就是乱的。当医生这么久,见多了生死离别,可这个年仅十三岁的小姑娘还是让她心痛不已。
第一次跟台,第一次直面死亡,姑姑说她是见得太少,见多了就麻木了。可从医这些年,生死场每天都在上演生死离别,她见得太多了。有太多鲜活的生命从她眼前消失,很多时候往往只在一瞬间。一个急诊科的同事说他们每天都在和病人道别,和死神抗衡。
见得多了,可并不代表她已经麻木了。对于那些残忍罪恶的事情,她还是会憎恨;对于那些无辜的人,她还是会心痛;对于自己无力把控的事情,她还是会自责。
歇斯底里宣泄一番,霍初雪觉得自己活了过来。而这个过程贺清时始终没有打扰她。
她把自己逼得太紧了,对自己要求太严苛了。一旦遇到无力掌控的事情,她心态就容易崩,情绪就容易失控。现在她需要彻底地放空自己。
“不好意思,让你见笑了。”良久之后,霍初雪吸了吸鼻子。
贺清时站在风口,始终没有挪动位置。夜风吹乱他的短发,黝黑浓密的发顶似有雨露凝结。
黑夜里她听到他的声音,很低很低,可每一个字有力地敲进她心里,“我时常一个人爬堰山,从山脚爬到山顶,数过每一级台阶,一共1588级。我站在山顶,时常会觉得活着没有意思,觉得自己这辈子也就这样了,孤独而琐碎的活着,虚无度日。那种感觉就像是一个久病之人,形容枯槁,回天乏力……”
可就在今天,就在刚刚,他看到霍初雪为了一个年轻生命的逝去而这样心痛。他突然间觉得自己好像错了。
有人这样不遗余力挽留生命,而他却在浪费生命。
从山顶望过去,整座城市繁华喧嚣,无数灯火落入人眼中。那些灯很亮,很远,有一条路铺在前方,像是一直通往到天上。
“下山吧。”贺清时终于收回目光,转了个身。
话题戛然而止,太过诛心,再说下去对谁都不好。
第24章 第23棵树
六月凌霄花开得最为热闹, 随处可见, 大有泛滥之势。
入夏后,白昼渐长,天气一日热过一日。青陵近年来大有火炉城市的势头,一到六月, 气温就直线攀升。
最近两天都是三十五度的高温,大地被炙烤得火热,不断往外冒热气。
天气炎热, 人就容易倦怠。贺清时上完一节大课只觉得身心俱疲。
一下课, 他就往院长办公室走。
曲院长让他下课后去趟办公室找他,想来是有事情吩咐。
从主教楼到行政楼要不行十多分钟。好在学校植被覆盖率高,一路上都有大树荫蔽,阴凉地无数,还不至于太让人无法忍受。
贺清时站在门外敲门。
“进来。”浑厚的男声自屋内飘出。
贺清时推门而入。一进去他便感到一阵清凉迎面袭来。
院长办公室位置背阴, 太阳照不进来, 窗外又有几株硕大无比的广玉兰遮住了光线。哪怕是在仲夏,室内依旧清凉无比,舒服惬意。
贺清时迎面就说:“曲老师,还是您这里凉快。”
文学院的曲院长是贺清时的老师。六十岁不到的年纪,长得慈眉善目, 是个很睿智博学的学者。一生殊荣无数,在学术界颇负盛名。
他原本坐在办公桌后面,看到贺清时直接站起来,走到沙发边, 笑得颇为得意,“我这儿可是咱们a大的风水宝地,夏天都不用开空调。之前吕院长想跟我换办公室我都不同意来着。”
曲院长扬手指了指沙发,示意贺清时坐下。
贺清时问:“您找我什么事儿?”
曲院长慢声说说:“是这样的,院里近期要组织学生去望川做民俗文化调研,我看你之前带学生做过几次,成绩还挺不错的。望川那带你又比较熟,这次打算让你带队。不知你意下如何?”
贺清时一听,轻轻蹙了蹙眉,“这学期都快结束了还做调研?”
曲院长:“就是这学期快结束了才得抓紧时间搞起来,院里这学期缺了点素材,没办法,必须得弄。你放心,我会让段主任随行协助你工作的。专业方面你多上心,其余的段主任会搞定,不用你操心。”
“这次哪几个班去?”
“14级汉语言2班和3班。”曲院长继续说:“这两个班你都有任课,学生也熟,安排起来得心应手。何况这两个班的辅导员也会一起去,这事儿你很省心。”
说实话贺清时最不愿意张罗这些事儿,麻烦不说,还得和当地人打交道。可曲院长亲自开口,他又不可能拒绝。这事儿只能硬着头皮揽下来。
贺清时问:“什么时候去?”
曲院长:“下周五出发,周天下午回来。”
“那我回去准备一下。”
曲院长满意地笑起来,“辛苦你了清时。”
“曲老师言重了。”
——
贺清时从院长办公室出来,远远看到段主任和江暖在楼梯口说话。
江暖穿一条素净的长裙,微垂着脑袋,披肩发盖住脸颊,无从看清表情。
他想估计是院里的事情需要交代学生干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