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娇月心中喟叹一口,这跟是不是小孩子没关系,只可惜她不能对他明言。
韩进看着她沉默的样子,不禁有些后悔昨天将她逼急了。他本来没打算在她家里就将话挑明的,可昨天喝了点酒,又看她对自己避如蛇蝎,就忍不住一股脑将自己的心思都袒露了出来。
此时见她连看都不敢看自己一眼,韩进不免有些沮丧。
难道她真的就这么不待见自己?
“你还想问什么?就一并问了吧,免得你总是怀疑我居心叵测。”
卢娇月有些诧异韩进的表现,可这么好的机会,她也是不会放过的,遂问道:“进子叔,你这次和我小舅舅合伙做生意,要投进去多少份子钱?”话问出口,她才觉得这问题有些过了。
哪知韩进只是愣了一下,便道:“五百两。”这是他计算的这段时间里,能弄到银两的大致数目。
卢娇月心里一惊,这么多。可转念再想,既然想做货商,本钱自然不能少,本钱少的那就不叫货商了,那叫小贩。
“那我小舅舅也是要投这么多吗?”
韩进点了点头。
卢娇月忍不住咬住下唇。
五百两银子?她虽不知道小舅舅有多少银子放在外公外婆那里,但绝对没有五百两这么多。肯定是外公外婆将手里所有私房银子,甚至连棺材本都拿出来了。其实外公并没有什么私房,当年梅家分家的时候,公中的银子都分给了几个儿子,这些私房是外婆早些年攒下来的。
梅老汉虽是疼惜媳妇,不愿让她动针线,但柳氏做了一辈子的绣娘,又哪里能闲得住。偷着摸做,几十年来,也攒下了一笔不少的银子。这件事卢娇月之所以知道,还是小时候柳氏告诉她的,柳氏不止一次跟她说,等她嫁人的时候,定给她置办一份丰厚的嫁妆。
怪不得上辈子小舅舅会颓废成那个样子,小舅舅有多么骄傲,有多么想证明自己并不是游手好闲,没人比卢娇月更清楚。他明明想做好一切,却将父母的棺材本都赔了进去,自己也残废了,恐怕这些对他来说,都是极大的打击。
同时,卢娇月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她依稀记得上辈子小舅舅之所以会颓废成那个样子,还有一个原因是他有一个过命的好兄弟,为了救他而丢了性命,若不然那一场祸事,他绝不是瘸腿这么简单。这件事她也是听了她娘说了一句,彼时根本没放在心上,此时却是宛若晴天霹雳似的劈在她脑袋上。
过命的兄弟?
难道是进子叔?
“你怎么了?”
卢娇月努力按下心中的恐慌,摇了摇头:“没、没什么。”她没敢去看韩进,深怕他从自己表情中看出了什么。
这种样子怎么可能会没什么,韩进在心里叹了一口气,道:“我觉得你不该怀疑你小舅舅,他既然决定去做这门生意,肯定是经过深思熟虑,才会去做的。难道你还不了解你小舅舅的性格?”
别人不知道,韩进清楚梅庄毅在这门生意中,费了多少心思和心血,若不然他也不会为了以防万一,决定远赴南方一趟。看似梅庄毅这个人随性惯了,实则他若是真正想做一件事,一定会十分谨慎,定要做足万全准备后,才会下手。
卢娇月愣住了。
是啊,她怎么可能会不了解小舅舅的性格,所以这门生意她根本阻止不了,小舅舅想做的事没人能阻止得了,外公外婆不能,她娘也不能,更不用说她了,所以结果已成定局了吗?
她看着韩进。
卢娇月对韩进的感觉其实非常复杂,一方面她觉得对方帮了自己很多,再加上卖绣品的那次,他安慰了自己,所以觉得这个人格外让自己可以感到信赖,可另一方面又因对方的示爱而却步。
重生以来,她从没有想过要嫁人的事,她有太多太多的事要做,她没时间想,也不想去想。可对方的示爱却让她不得不面对这个问题,所以她下意识的便回避了。她甚至想过最好不要再见对方,可他却拿着小舅舅的事引着自己与他见面。而如今又有一个严峻的问题摆在眼前,他会死吗?
卢娇月袖子下的手,忍不住颤抖着。
此时她已经有八成把握,上辈子那个为了小舅舅而丧命的人,就是进子叔。他和小舅舅是好兄弟,又是和小舅舅合伙做的这次生意,不是他,还能是谁呢?
可他真的会死吗?
卢娇月突然有一种感觉,她不想看见进子叔死。
不是因为他喜欢自己,而是因为他是进子叔。
她不想看见她和上辈子的大哥一样,死在一个她看不见的地方。卢娇月死过一次,所以她知道临死之前是什么感觉,是那么的孤单、寂寞,仿若天地之间只剩自己一人。又是那么的无力,明明不想死,却不得不面临死亡。
她深吸了一口气,抬起头来,抖着嗓子道:“进子叔,你能不和小舅舅做这个生意吗?”
韩进剑眉一拧,显然是误会了。
他算不得多英俊,但绝对是一张很男人的脸上,此时是一片惨淡:“你就如此不待见我,连我和你小舅舅做朋友也做不得?”
卢娇月慌忙摇摇头:“不、不是的,你误会了,我想得是你们最好都不要做这个生意。”
“为什么?”韩进定定地看着她。
卢娇月不说话,只是低着头。
“你连原因都不说,别人又怎么会答应你的要求?”
她咬着下唇,迟疑良久,才道:“自打我知道小舅舅要做这个生意后,便不停的重复做一个梦……”
“什么梦?”韩进下意识地问。
“我梦见小舅舅做这个生意,然后赔得血本无归。”这个说辞是卢娇月想了许久才想出来的,只是她一直犹豫是否能说服人。可她现在实在没办法再迟疑了,因为迟疑下去,损失的可能就是一条人命。她必须说服进子叔,让他不要和小舅舅做这门生意,最好他和小舅舅都不去做最好。
韩进拧着眉,道:“你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吧,你太关心你小舅舅了。”
卢娇月也希望是这样,可事实并不是。她努力地想着怎么说,才能说服对方,同时不让对方察觉出什么异常。
“可即使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也不能是同一段时间里做同样一个梦。你不知道,那个梦太真实了,我梦见小舅舅做生意赔得血本无归,不光如此,人还受了很重的伤,伤好之后瘸了一条腿,自那以后他便一蹶不振。因为他将家里的钱都拿去做生意了,又赔得那么惨,家里闹得很厉害,我外婆身体本就不好,没几年便撒手去了,我外公也……”
说到这里,卢娇月才呓语似的回过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