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俨然没吭声,半晌,又坐了起来。
“不怪你,我6岁以前的事情,也都记不清了。”
“我……”
“不要说好朋友,我连亲生父母的脸都记不清了,只知道他们因为我生病,不要我了。”
这一句话不啻于天外惊雷,把杨曦同脸上的惊讶照得清清楚楚。
“你是说……那江院长……”
“他是我养父,”江俨然往后靠了靠,将陪护椅后面的白墙当做倚靠,“我6岁的时候,父母因为负担不起医疗费,把我扔在了医院急诊。是这家医院救了我,他们还集资募捐给我做了好几次手术——后来能痊愈也完全靠他们。我爸爸那时候刚结婚,连孩子都没有,勉强算是符合收养条件,就把我领回了家。”
杨曦同迅速回想起总是沉默的江贝贝,总是跟江其儒走在一起的江贝贝……她还以为是自己的问题,一直没有任何关于他母亲的记忆。
现在仔细一回想,才发现一直在照顾江贝贝的,确实只有江其儒一个人。
“他们还那么年轻,尤其是养母,30岁都不到,不知道有多渴望生一个属于他们自己的孩子。可是他们收养了我,按照当时的规定,就不能再要孩子了——大家其实都没有错,但是谁也没办法妥协。我养母是在我升入初中前决定离婚的,那个时候,家庭氛围已经糟糕到连表面的和平都维持不住了。周围的邻居全知道我们家的事,每次他们吵架,就有好几个阿姨过来劝架。跟养父科普附近福利院的情况,告诉他没有共同的孩子,维持家庭生活有多困难……”
“他们最终还是离婚了,他一个人含辛茹苦把我养大,中间竟然真的就没再成过家。”江俨然看了杨曦同一眼,继续道,“他真的,是非常好的一个父亲。这几年我一直帮他留意着,也悄悄翻过家里的东西——他对你母亲,是真心非常喜欢。从他们还是高中同学的时候,就悄悄喜欢上了,只是缘分捉弄人,从来也没有机会能说出来……”
杨曦同慢慢地低下了头,江俨然絮絮叨叨说这么多的目的,她已然明了了。
确实,江其儒为人难得。
可是,谁也没规定爱情一定能得到回馈。
如果感情也如在肥沃土地上耕耘一般,必然能获得收获,那这世上还哪来的旷男怨女?
许婧媛已经明确表示了,她对这位老同学的炽热感情,并不感冒。
作为女儿的,又有什么立场帮着外人来劝导母亲?
更何况,从他前妻的角度来看,他其实只能算一个合格的父亲,道德高尚的医生……并不是一个称职的丈夫。
按国内的社会形势,婚前没有协定,默认结婚便是要生育属于自己的孩子的。
婚后再提出的附加条件,另一方不愿意妥协接受,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就当给他们一个机会,也不行吗?”江俨然道,“人跟人都是要相处,才知道是不是合适的。你父母当初不也是同学,天天一起上学,渐渐熟悉了,才在一起的?他们年纪也都不小了,你以后肯定还要组成自己的小家庭——你忍心看着她就这么孤单的老去?”
“我怎么给机会?”杨曦同感慨道,“我又不是丘比特,射(和谐)中谁就主导谁的爱情。”
江俨然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道:“下周我们院有个去特殊儿童学校的活动,我给你们都报名了。你到时候撺掇你妈去,我也会带我爸去……”
“等等,下星期?你什么时候报的名?”杨曦同提高声音,“你怎么能不经过别人同意就胡乱安排呢?下星期我还残废着,我去个鬼的特殊儿童学校——我自己都不能自理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