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这样的眼睛注视着,谁能不心软呢?
——事实上,谁也没有江其儒心软。
他不但跟大家一起捐了款,最后,还把人直接带回了家,当儿子养了起来。
要说后悔,江其儒其实并不是一点犹豫都没有的。
可孩子还那么小,乌黑的眼睛直愣愣地看过来——那点动摇和妥协,很快也就被他自己掐灭了。
***
江俨然把车子倒了出来,后视镜里仍旧隐约可见养父模糊的人影。
他抿了下嘴唇,调头驶向车库出口——愈是往上,光线就越明亮。
而他人生里的所有光亮,都是从遇上了这家医院,遇上了江其儒开始的——他其实是一个记仇的人,他至今还对抛弃他的家庭存有怨恨。
甚至年幼记不清脸,回忆不起亲身父母的模样,都阻止不了这股怨愤。
但眼前叫江俨然更加惶恐的,是江其儒越来越大的年龄——他是真的老了,背脊不再如童年时候那样挺拔,头发不染色就能看到不少白发……
他的生活伴侣,自从第一段婚姻结束之后,便只剩下了他江俨然一个人。
江俨然握紧了方向盘,自己亏欠养父的,实在太多了。
暗恋一个人的滋味,他怎么能不知道呢?
所有的感情,在开始之初,不过是一个“放不下”。
江俨然自记事起,最“放不下”的便是“自己会不会死”、“父母会不会不要自己”这两件关乎生存的头等大事。
马斯洛把衣食住行这些生理需求放在了需求的最底层,并将其定义为关乎生命。
而对年幼的江俨然来说,他什么理论都不懂,却明白这两条满足任意一条,自己都极有可能一命呜呼。
厄运并不因为人的主观意志而改变,该来的噩梦还是到来了。
幸运的是,江俨然被遗弃在了急救床上——他在那一片白色里醒来,初时只看到长得几乎完全一样的,戴着口罩的男男女女。
后来才,开始从一双双不同的眼睛间辨认出区别。
他的“放不下”又开始转化为父母得知自己被救回,会不会回头来找?
这么多人在抢救他,是不是需要回报?
江其儒那时候还只是个连处方权都还没拿到的小小实习医生,每次看到孩子茫然又那试图抓住什么的眼神,就觉得自己像是在被感召。
决定收(和谐)养(和谐)孩(和谐)子的那天,江其儒跟新婚妻子在新婚房里坐了好几个小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