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面静止,迅速变成黑白。
周怀净在门外站了一会儿,又推开一扇门。
这是一间洁白的病房,冰冷的仪器摆了满屋,床上一位头发苍白的老人睁着眼,难得温情地看着病床旁立着一抹熟悉的人影。
“陆……抑……”老人伸出粗糙干老的手。
陆抑步履平稳地往后退了一步。
老人眼神黯淡:“陆抑……你是我……最骄傲的孩子……”
陆抑饶有兴致地勾起一丝恶意的笑。“真是抱歉,祖父。我的亲生父亲名叫陆英,不知道母亲生前有没有同您知会一声?”
老人受了剧烈的刺激,猛然睁大眼,痛苦地艰难喘息着。
“陆家这个玩物,我就收下了,不会让祖父您失望的。”陆抑嘴角带出笑痕,好整以暇地道谢,似乎分毫看不到床上的病人急促呼吸着胸膛剧烈起伏。
周怀净:一连两次看到陆抑做坏事,开门的方式有点不对肿么破?qaq陆抑含着笑转头,对上周怀净清澈的目光,僵硬地站在那儿。
周怀净回到门外,眨了两下眼睛才推开门走进去。
偌大的陆家,空寂沁骨,已经成年的陆抑缩在墙边亲吻着一件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外套,嘤嘤地哭泣声堪称魔音灌耳,也就周怀净会觉得可爱。
“陆抑。”
陆抑泪眼朦胧中抬首,周怀净俯身望着他。他像儿时渴望的那般扑进周怀净的怀里,咬着唇忍着眼泪:“爸爸去哪儿了?”
周怀净摸着他的脑袋,这一次没有了外力阻拦,周怀净陪着他一起看了一个晚上的动画片。
周怀净再进入场景时,发现自己竟然被锁在一只巨大的笼子里。
陆抑一走进来,看到他愣了半晌,忍不住悠悠笑了。“爸爸,你看,连上天都在帮我。今天刚送来准备关着你的笼子,你现在便住进来了。”
今天的陆抑画风有点不对啊。
外头还在下着雨,陆抑扶着拐杖绕着笼子走了两圈,眉目笑得生动:“爸爸,我不想总是在这里等着你偶尔想起我。”他打开笼子,丢掉了拐杖,拖着病腿一瘸一拐地挪到周怀净面前,“我也想要你尝尝被偶尔想起的滋味。”
周怀净有恃无恐:“陆抑,你的笼子让我们看起来像两只被关在笼子里等着挨宰的家禽。”
陆抑:……
“不喜欢棕色的,亮闪闪的金色更好看。”
陆抑:……
会对周怀净狠心的陆抑就不是陆抑了,所以他满足了周怀净的请求,把笼子换成了纯金打造的金笼子。
周怀净真不知道为什么,每次从这里出去再进来,总是刷新在同一个笼子里。
几次之后,周怀净迎来了陆抑的第一次躁动。
早上起床的陆抑捂着小陆抑,面上闪过一丝失措。两人一起睡在笼子里,难为陆抑有床不睡,陪着他睡又窄又小的金笼。陆抑一动,周怀净本就没睡,只是闭目养身,抬起眼就见陆抑捂着高耸的二兄弟。
周怀净颇有吾家有儿初长成的为人父之自豪感,爪子伸过去拨开陆抑的手,安抚地摸了摸小陆抑的脑袋:“陆抑,这次我真的亲眼看着你长大了。”
这一次的生理卫生教育又及时又独到又成功,是周爸爸教育史上的一次伟大成就。
于是他开始重复着刷新到门口→打开门→进笼子→教育陆抑→被陆抑实践理论→哭着大喊不要→刷新到门口的生活。
如果可以,乐不思蜀的周某人愿意假装这一切都是现实。
这一切持续到陆抑二十九岁,周怀净就算是进到记忆里,也只是旁观者了,尤其陆抑有了两段截然相反的记忆。
地下剧场的阁楼和煮开的沸水,袅娜的茶雾与倚着窗的人,还有楼下熟悉的月光钢琴声。
一开始还不明显,往后打开了几扇门,两段记忆交织在一起,——辰光的音乐广场,古宅里被引来的盲人少年,m国的led光屏,坐在门边等着陆抑回家的少年——光怪陆离,似远还近。
陆抑拥有了上辈子的记忆。
周怀净惊诧不已。
他不停地沿着陆抑的轨迹往前走,走过陆抑的记忆,从全新的角度看到他们的过去。
前方越发黑暗,伸手不见五指。
周怀净陷入一片漆黑,不知所措。
滴答。
滴答。
有水声。
周怀净循着声音的方向,指尖触到一扇门——用力一推。
厚重的窗帘格挡了阳光,只落入一线金色的光芒,万千尘埃自成世界浮动在空气里。
黏稠的空气里,飘来一丝血腥味。
洁白的三角钢琴被鲜红的血液侵染,绵延不绝地形成永恒的序曲,拉开一支悲怆的乐音。
本该伏在钢琴上的人不见了,一把枪落在地上,乱糟糟的一团里,沿着血印望去,一个男人已经凝固,雕塑般将怀里绽开了血花的青年紧紧拥抱着,维持着耳畔絮语的姿势,半垂着眼眸。
周怀净驻足良久,慢慢地放轻了脚步靠过去。
“陆抑。”周怀净轻轻地,仿佛在唤醒一个沉睡已久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