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6节(1 / 2)

余污 肉包不吃肉 2232 字 18天前

似是骇浪惊涛起,墨熄睁大了眼睛——

“你……怎么可能……”

锁链叮叮当当,清癯而白皙的囚犯来到墨熄面前,仰起头,端详着墨熄的脸:“你知道吗?……你看着我的时候,眼睛里没有恨,有的全是难过。”

“……”

“所以你是在我自己选择了牺牲之后,用了别的办法回来的小师弟,对不对?”

心的至痛至柔软处被猛地撞击,墨熄一下子别过头去,只是头能转开,眼泪却再也止不住,怔怔地流了下来。

“你怎么会……”更多的话说不出口,都成哽咽。

“傻瓜,不要哭了,是我不好。我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天的。”顾茫抬起戴着手镣的指掌,轻轻捧起了墨熄的脸庞,“墨熄,到头来是我负你。人世一场,我想把你装载进我的生命里,但是我其实早已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选择死,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魂灵破碎……我无法看着你和我一起……”

墨熄蓦地回过头来,目光如炬,却含着湿润的泪。

“你为何会知道?!你明明……你明明……”

你明明只是个过去的人啊!!

我回来,分明是为了改变这个结局。

“因为我与血魔兽共情合魂的时候。”顾茫指了指自己的蓝眼睛,“大病七日,昏迷不醒。这个魔兽有预知自己死亡的能力,我跟它融合后,其实已经看到了自己未来的牺牲。我也做过预知梦,梦里就是今日情形——你从将来回到这里,拿着逆转石,以为能改变一切。”

“但我知道,其实什么也改变不了。”

“不可能……!”

顾茫摇了摇头道:“墨熄,逆转石没有能够改换命运的能力。古籍上说它‘无伤红尘,命已注定’,说的便是如此。”

“……”

“没有什么过去是可以被轻易改变的,三大禁术之所以是禁术,正是因为一旦真正发生了变动,造成的后果极肯能是整个尘世的颠覆。而逆转石不用付出代价,就可以改变那么多人的生死——你觉得这合乎情理吗?”

这一席话却如寒冰如肺腑,墨熄连指尖都是颤抖的。

“怎么可能……”

“我在没有见到你之前,也曾觉得,或许是预知梦错了。”顾茫道,“但如今看来,它一点也没有错。”

墨熄陡然抬头,眼中光影摇曳,如魑魅魍魉走马而过,似是悲伤至极又似几近疯魔。

“那为何姜拂黎还要把石头给我?!他已经找回了沉棠的记忆难道对这个石头的作用他不清楚?!”

“墨熄,姜药师把逆转石给你,他很清楚结果是什么。但如果他老老实实地告诉你,说你拿着这个石头,回到过去,是要亲手完成自己的使命,把我的魂魄裂出来,铸成钥匙——你会愿意吗?”

“……”

是,他不可能这么做,他无法答应的。

顾茫笑了,笑容里很有些悲凉:“逆转石,真正的名字,叫做天命石。天地创世,命轨注定,从此有了天道轮回。只是创世之举过于宏大,神明也有出错的时候,于是他们就在世上遗落下了逆转石,这些石头可以带人回到过去,让使用者做一些自以为可以改变未来的举动,其实根本就是一场骗局。”

“那些回到过去的人,只是依照原定的天命,回去修补了他们当时本应该做,却没有做过的事情。所以其实,你也一样——墨熄,你自未来回到今日,看似是为了改变过去,但其实在天道既定的命数里,你必然会完成姜拂黎交给你的重任,用我的灵魂铸就了钥匙,这就是这块石头需要修补的天命。”

血冷如霜。

墨熄嘴唇微微颤抖,他想说,你一定是哪里弄错了,绝不会是这样。是你对逆转石的认知有误,而不是姜拂黎骗他。

可是他看着顾茫的眼睛,他内心深处知道,顾茫说的都是真的。

是啊……如果一块石头真的可以改变世道扭转乾坤,为什么还需要占卜,还需要听从卦象,把石头交给命定之人,回到命定的时刻?

它根本不能改变命运。

它只是依照冥冥之意,在一个时间的循环带上,修补过去的错漏罢了。

墨熄想说什么,可是他真的被太多情绪所折磨,隐忍到了此刻,终于再也无法支撑,他几乎是崩溃的悲恸,他问:“所以你回城之后,两魄失却,理智丧失……我一直以为戕害你的人是燎国人,挖去你魂灵的也是燎国人……却原来……却原来……”

泪水潸然而落,他犹如弃犬,形容凄惨,双目通红地望着顾茫。

几近是痴狂地仰头笑了起来:“却原来是我自己吗?!”

“……”顾茫闭上了眼睛。

“这就是我的天命?”

“今夜,慕容怜将要过来寻你,他在我们那个时期曾经说过他看到你满身是血,奄奄一息,他说他以为是审讯的人对你折磨太过——其实根本不是!是因为我要亲自动手,是因为他来的时候我刚刚剜了你的魂魄!完成了这块石头给我们的天命!对吗?!!”

“墨熄……”

“你们到底把我当什么?!天地到底把我当什么?!你能窥见未来,你做过预知梦,那你梦见过你殉魔离世之后,我是什么感受吗!我不能哭,不能乱了阵脚,不能伤心,我甚至连为你收尸我都做不到!”墨熄哽咽着,他握着顾茫的手,抵在自己胸前,“顾茫!我也是个活人啊,你预知过我是什么滋味吗……”

墨熄说完之后,蓦地低下了头,已是泪如雨下。

顾茫认识他那么多年,他的小师弟,从来、从来就没有哭得那么伤心过,好像所有的痛楚,都尽付了。

顾茫心中五味陈杂,却也不知如何渡过命运的鸿沟,将这一切苦楚都勾销抹去。

他们终究是改变不了这一切的。

如果可以,他也希望不是墨熄,他甚至希望他自己可以完成钥锁的炼制——可是他灵核俱损,他做不到了。

他只能走过去,抱住六年后,从战场归来,已经失去了他的顾茫哥哥的墨熄。

他抱着他,感受着那个男人身上的疲惫,绝望,血腥与无助。帝国的墨帅,其实在他眼里一直都是那个学宫里善良的、为了给穷苦的奴隶兄妹一顿饭钱而被杖笞的少年,孤独地坐在松柏之下。

他原本是想保护他一辈子,可原来到了最后,他顾茫是护尽了天下人,唯独负了他。

“师兄……”半晌之后,他听到墨熄不在那么激烈,但却比之前沉闷了更多更多,好像一丛烈火烧到极致,蓦地就寂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