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新折回到案台前的查文斌拿起了一方戒尺,此尺便是大名鼎鼎的天蓬尺,算是道教法器当中仅次于剑的第二类,通常是用来镇坛的,不可以胡乱使用。这东西明清以后的在世面上比较常见,元代往前的就极其稀少了,对于道士们而言,能够获得一柄年数久远的天蓬尺那是一件可遇不可求的事情,这东西通常都和香炉一样呆在法坛上,越老威力也就越大。
查文斌这杆尺子自然是个老物件,乃是师祖凌正阳传下来的,不过听闻这东西比凌正阳要早得多,也不知道是他从哪里顺来的。这尺子乃是桃木所制,质地坚硬,又做过防腐处理,总计是四棱六面,分别刻有二十八宿,日月,中极紫微大帝的名讳,天蓬元帅的名讳,南斗六星,北斗七星,即南斗星君、北斗星君的名讳,大家可千万别被《西游记》里那位憨厚的二师兄给搞混淆了,天蓬真正的身份那可是相当的高级。
拿着尺子,查文斌快步走回到方才的地方,用尺子轻轻敲击被盖着的棺材四个角,然后一把扯开塑料布,掩盖了一整天的棺材依旧还是那般的光亮,这油漆的表面比不少人家里的家具还要光鲜的多。
“有相冲的人请保持回避,退到三十丈以外。”查文斌不得不再次重复了一回白天曾经交代过的,所谓不见棺材不掉泪,这话用来形容现在也挺恰当。这么一口新棺的出现让一些后来过来看热闹的人心里有些犯了嘀咕,莫不是这玩意真有那么邪门,一些胆子小的开始拉着自家的男人胳膊往外走,孩子们也都被大人们蒙着眼睛往回领,这一下子人还真就少了不少。
查文斌用手轻轻触摸着那棺材,意思凉意从指尖逐渐开始传递,这里面究竟是一副怎样的场景呢?他缓缓走过,这口棺材并没有厚重的历史感,仿佛是昨夜里刚刚下葬的一般,这未免也太让人难以接受了。
这时夏老六发现了一些异样,在棺材盖板的正下面有一道暗红色的火漆,火漆的里面则是一块巴掌大的金属薄片,那薄片上刻着好些花纹,看着和他们用的那种道士符十分相似。
“文斌,你看那棺材盖头下面是不是有道符啊?”
根据夏老六的提示,查文斌蹲下身去果然发现了,那符他认得,这便是镇尸符!此符最早相传乃是钟馗所创,和一般的符不同的是,它通常使用的是公鸡血为墨,符分九尺和十三尺两种,自然也是画在符纸上。而眼前的这么符显然是个金属薄片,上面写着“敕令大将军到此”,单凭这符中的符文也断然是可以确定为“镇尸符”无疑。查文斌又更加仔细检查了一番发现那符文的图案凹槽上的确是有一层暗红色的东西,轻轻刮擦之下便呈粉末状,不知道是不是当年涂抹上去的公鸡血。
回过身,查文斌对夏老六说道:“六叔,这怕是有些麻烦了,如果是镇尸符说明下葬的时候前人们料到里头可能会有尸变,现场这里这么多人,万一要整出个幺蛾子怕是不好控制,让乡亲们再散散。”他抬头,夜空中那轮明月皎洁的就跟个大圆盘子似得,今儿个是月中,怎么算都不得是啥好日子。
“得行,只要你有把握,要不就索性一把火烧了算了。”
“烧不得,”查文斌道:“万一鲁莽烧掉了外面的符,里头的东西反倒给放出去了,现在最好是用天罗地网困住,若里面有尸的话,必须用桃木楔子钉进她的咽喉,化解那股卡在喉咙里面的那口气,只有破了那口气才有可能没事。”
夏老六点了头这就去安排撤退,从他的凝重的表情里,脑子灵活的人已经瞅出来异样撒丫子先溜了,这可不同于一般的帮忙,谁愿意把自己的小命给搭进去。听闻棺材里头可能要诈尸,这下倒好,原本应该留下的那些青壮年们也都相继撤离,不到一根烟的功夫现场只剩下了夏老六的两个铁杆,其中就有那个张屠夫。
“也好,这下倒安全了。”查文斌拿出墨斗盒递给夏老六道:“叔帮我弹线,棺材全身横着弹七道,四个面各弹六道,总计是二十八道,前后尾巴横三梳三是九宫道,所以咱得把棺材架起来。”
眼下连同查文斌在内总计也就四个人,用绳索穿过棺材底部上大木头,四个人一起发力竟然起不来,好似这棺材得有上千的分量似得。
“等等,”查文斌叫停了还要再试试的夏老六,他对张屠夫道:“张叔,你那把平时用来放血的杀猪刀在哪?”
“搁在好人家呢,今儿不是帮他杀办事猪嘛?”
“帮我取来,”查文斌道:“最好上面沾点气味,总之不要洗的那么干净。”
不一会儿,张屠夫就送过来那把单刃的尖刀,那刀子看上去油腻腻的却也是异常锋利,查文斌接过二话没说照着那棺材板狠狠用力的一刀就扎了下去喝道:“吾含天地,咒毒杀鬼方,咒金金自销,咒木木自折,咒水水自竭,咒火火自灭,咒山山自崩,咒石石自裂,咒神神自缚,咒鬼鬼自杀,咒祷祷自断,咒痈痈自决,咒毒毒自散,咒诅诅自灭!”
第十五章 意外
这是《太上正一咒鬼经》,道士认为这个世上有法力强大的尊神,不断把秘藏在天上的咒语传授下来,念动咒语即有几万乃至几百万的天兵天将来服役。因此,咒语在道法中越出越多,应用范围越来越广。从这个意义上说,没有咒就没有道教的法术,可别小瞧了这些听上去非常古怪犹如诗歌一般的咒语,其作用往往并不是可以小觑的。
这不,查文斌念完咒,插完刀后轻轻一拍那棺材板对着夏老六几人道:“几位叔叔,劳驾再试一次。”
“一、二、三,起!”随着号子的落地,四个人一起开始发力,果不其然,肩膀上的分量顿时就减轻了不少,虽说比起现在一般的木棺还是要沉不少,那会儿用料远比现在扎实的多,可毕竟还是离了地。把棺材移动到事先准备好的长条板凳上,查文斌拔出杀猪刀递给张屠夫道:“你这东西可是个辟邪的厉害之物,对付那些凶神恶煞之辈还是这杀器最为管用。”
“这么厉害?”张屠夫笑道:“那赶明儿我也可以跟着查先生一起混迹江湖了,遇到个什么邪物老子就冲上去照着扎几刀便是了。”
这会儿的气氛还算轻松,毕竟谁也没太把眼前这口棺材放在心上,都是经历过风浪的老人了,胆子小的早就自动退出了不是。
查文斌和夏老六拿着墨斗盒子,这玩意据说是鲁班发明的,至于有些人误以为鲁班是木匠所以鬼怪就怕这玩意那是错误的。鲁班厉害是因为后来成了仙,位列了仙班,而墨斗能够制服邪物乃是拜茅山派所赐,只不过此墨斗非彼墨斗,墨斗的关键是里面的墨汁,这里面添加的大量了用以辟邪的朱砂、公鸡血,饶是普通的墨斗便也起不了那么大的作用了。
夏老六看棺材上布满了线格便问道:“看着意思是不打算现场开棺了?”
“开,只不过换个法子开,若是里面有尸那指定是不能见月光的,月光是阴气精华,所以我打算从这儿下手。”查文斌用手敲了敲棺材的底部比划道:“在这儿用锯子开一个小口,然后进去摸索是否有尸骨,即便是要起尸,脚部威胁也是最小的,人在棺材里面不能弯曲,用绳套拉着从这儿往外拖,整个过程保证不让她见光就行。”
这个法子不是查文斌想出来的,而是胖子曾经告诉过他,他们那些土夫子有时候遇到棘手的棺椁,如果判断里面可能存在着要诈尸的粽子那就用掏底检查的法子,好处是安全,坏处自然是费时费力了,不过那也仅仅是对土夫子而言。
这口老棺材就这样被打开的确是有些可惜,查文斌选择好了位置后锯子开始划拉着木屑响起了富有节奏的声音,下层的棺材板有足足六七公分厚,可见当年这棺材的确是用的上等好料,表面还做了一层防水防虫的保护层,用了差不多二十来分钟,他想要的位置已经漏出了个大洞来。
查文斌伸手进去摸了一把,才一进去就觉得棺材里面幽冷幽冷的,手掌在里面才一探就捏到了一种光滑类似于绸缎的布料衣服,顺着衣服捏了一把,那个位置应该是脚踝和小腿的连接处,竟然还有弹性!
估计的没错,里面果然是有问题的!查文斌很快两只手都同时伸了进去,那感觉就跟抓到了一个躺在里面睡觉的人似得,接着他便想拉着那腿顺着开口往下走,可是那腿却如同水泥柱子一般僵硬无比,无论他是如何用力,丝毫都不得弯曲。
“难道里面是个僵尸?”查文斌顿时觉得这事儿有些蹊跷了,僵尸断然是不会有鬼怪作祟的,更加做不到来无影去无踪,不可以做到诸如附体还有勾魂等灵异事件。这尸体拉不出来可不是办法,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又把破损的位置进行扩大,可是棺材里面的尸体就是硬邦邦的纹丝不动,任凭你是如何用力。
“文斌,要不行咱挪个地方吧,”夏老六提议道:“这地儿太空旷,要真如你所说里面的东西能动的话那万一跑出来岂不是放虎归山?”
“不能轻易动了这地气,”查文斌道:“任何尸体不腐都跟这儿的土壤风水有关,动一下触碰了生气反而容易遭炸,这样,你们都退后点,我一个人用捆尸索,掏一截棺材绳子捆一段,料定他就算是要起尸也不会炸窝。”
查文斌非常谨慎,用棉花塞住自己的鼻孔和耳朵,眼睛也得闭上,这叫封住七窍。人的七窍都是出生气的地方,尸如果要炸,一定得有个前提,那就是遇到生气,比如人的呼吸或者是新鲜的血液,甚至是一些动物也极有可能能让尸体起变。
这活儿不算轻松,隔一会儿他还要跑到远处换气,锯子大量地消耗着体力,这也就意味着时间比原本想象的要花费的更长。时间不知不觉的就过了几个小时,夏老六脚下的烟头都被攒了快要有一堆了,他焦急地看着查文斌不停的来来回回,每隔一分钟就得换气,不过功夫不负有心人,等到棺材下方被锯的位置足够可以挪动里面尸体的时候查文斌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可以了?”
“可以了,”查文斌伸出手来对夏老六道:“这里面不仅干净还带着一股香味儿,老实说,这样的东西除了它还真有些于心不忍。”
“不是说越好看的就越是危险嘛,”张屠夫笑着道:“查先生你可不能被鬼迷了心窍,万一真是个美女尸首可千万不要手软啊!”
查文斌也被逗得有些乐了,这些五大三粗的汉子都是自己的叔叔辈儿,也正是这些人给了他足够的勇气。尸体开始慢慢的被绳子牵引从棺木里拉扯出来,首先是一双异常精美的布鞋,这个女人的脚不打,接着便出现了让查文斌一直放不下的那抹翠绿!
那绿的如同翡翠一般,上面颜色略深的条状竹叶绣花好似真的叶子,光滑而又细腻,典型的江南丝绸,手工工艺的巅峰,单从色泽上看,这恍如是昨夜刚刚摆放进去的,以至于旁边观看的人怎么都不肯相信。
查文斌的捆尸手法非常巧妙,一环扣着一环,这是茅山捆尸法的诀窍,尸体若要起变越是挣扎那绳套就会收得越紧,一切看似都是那么的正常,完全按照他们想要的节奏。可就在这时,外面忽然呼啸着来了几辆大车,明晃晃的灯光刺得人睁不开眼,马上跟着就听到一群噪杂的声音,大片的手电晃悠着开始走向这片老奶奶坟。
一大波穿着制服的男人呼啦一下就把现场给包围了,还有几个穿着白大褂带着手套的,其中一个人上来就亮出了手铐道:“接到群众举报有人在这里盗墓,我说你们胆子还真大啊,上头电灯泡挂着,这就在马路边上竟然闹这个,把手放在头上蹲下去!”
“同志,你们是不是搞错了?”夏老六解释道:“我们找出来的东西可都上交了,咱这是在迁坟。”
“少废话!”那制服道:“全部拷走,现场封锁交给文物局的同志和法医。”一瞅到那棺材里露出的半只脚,几个戴着厚眼镜的男人一下子就围了过去,他们看见棺材底部竟然被掏了一个大洞,气的那叫一个牙痒痒,指着查文斌的鼻子骂道:“你们这些可恶的盗墓贼,竟然如此毁坏文物,你们实在是太过分了!”
瞬间这场面就不是查文斌能够控制的了,他们也的确是百口莫辩,那年月政策管得还是非常严格的,盗墓这种事得根据破坏的程度定罪,万一里面发现了国宝级,那进去关个几年是没跑了。在场的所有人都给上了铐子,不由分说的全往车里送,也不知道是哪个狗娘养的干的好事,不过查文斌大致已经猜想到了,八成就是白天来过的那个收破烂的棒球帽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