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那人送出去之后,胖子转身对我说:“晚上我要去办点事儿,你在这儿呆着,我天亮回来。”
“是去挖坟吧。”我说道,其实我心里为胖子有点担心,还是提醒道:“刚才那人看着不怎么像好人,他眼里有股子邪气。”
胖子抽了口烟看着我说道:“干这行哪个手上不沾血,那人叫丁放,他的背后是陕西地下界的头把交椅丁胜武丁老爷子,我每卖出一件东西他都要抽走三成油水。除了丁家,整个陕西走不出一件像样的东西,据说这是几百年的规矩,谁破了规矩谁就不会有好下场。”
“一个盗墓贼还能这么猖狂?现在可是共产党领导下的新中国还能有旧社会的那一套地下秩序嘛?胖子,我看你也是做贼心虚,得了,别干了,洗手跟我去南方,咱就去随便倒腾点啥也比你这个随时掉脑袋的买卖强。”
“小忆,你不懂,丁家是罗门的人,罗门是啥?那就是有执照的,总之这里面水深的很,我也是进来后才知道。再说他们答应干完今晚那一票就给我洗白了身份,我就是要跟你走也得等到明天。”
“那为什么非得让你去,你来西安不过一两年,这里地头蛇满地爬还让个外乡人去参合这么重要的事儿。”
胖子扭过头去低声道:“我哪管得了那么多,总之,这对我来讲是个机会。身份,对我来说至关重要,否则一辈子我只能躲来藏去的。”
“好,既然要去,那咱是兄弟就一块儿,我陪你!”
“你就别参合了。”“不行,不然你也别想去,要么你掏出裤腰带上那玩意朝我脑袋上打一枪。”“你……”
胖子服了软叹了口气道:“哎,好吧,去了之后别人让不让你进我不敢保证,听说带头的是他们的掌瓢八把子刘青刘三爷,道上人都说这家伙心狠手辣,光是活埋过的就不下十起。”
晚上九点左右,我和胖子还在屋里喝着小酒,屋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车轮声,一辆面包车上下来两个人,我和胖子急忙出去。
来的那个人胖子认识,是个河南人,年纪不过二十来岁,看着我们一脸酒气的模样他还有些不高兴:“下地你还敢喝酒?今晚三爷可是亲自到,你小心点。”
胖子递了颗烟给他道:“没事,三爷挺关照我,这是我兄弟想入伙一块儿跟着去,到那边您帮我跟三爷说说?”说着我看到胖子的手上拿着一叠黄色的钞票往那人兜里塞去,我认得,那是一叠港币。
那人把手放进袋里,大概是还算满意那叠钱的厚度,对胖子说道:“行,收不收我可不敢保证,三爷的脾气你知道,就看这小子自己的造化。”
车子拉着我们一路狂奔,开车的那个人是刘三爷的司机叫杨大力。胖子当年就是因为他才入的这行,当时胖子是一个人单干,不巧下地的时候被人给抓了,抓他的人就是杨大力。
在陕西的地界上下土如果没有丁家的批准那就是在找死,胖子当时要被处挑断脚筋,四个男人按住胖子硬是被他翻了身,最后是被杨大力用枪顶在脑门上才勉强制住。好在当时的刘三爷看中了胖子的胆识才放过了他一马,因为从始至终胖子就没吭过一声,就算被枪指着脑袋他也还是面不改色。
车子走了约莫一个小时,开着开着那马路边开始颠簸起来,透过窗户外面黑漆漆的一片看不着半点星光,根据车速判断应该是路越来越难走。又过了半个小时,车子钻进了一片林子,司机看到对面有人用手电筒晃了晃便停车朝对方闪了三下大灯,他对我们说道:“到了,都下去,还有,记住下地前的规矩都别乱说话。”
胖子应了一声便喊我走,我问他啥规矩,他只告诉我只要闭嘴就行。
这是一片苹果林子,树上的果子都有点开始带红了,在林子的东边已经有三个人在等着了,我们这儿一共过去是五个人,才一到那边就有个身穿长褂布鞋的老头皱着眉头道:“怎么有生人?谁带来的!”
他话音一落,身边两个穿黑衣服的立刻就从腰上拔出了手枪,看到这阵势,胖子赶忙说道:“三爷,那个是我兄弟,过命的交情,在老家混不下去了来西安投奔我,我寻思着把他带来给三爷瞧瞧,要是合适,三爷您就收了。”
那老头扫了胖子一眼冷笑道:“过命的交情?糊涂!哼哼,我倒是看看有多过命,石敢当,你不是敢作敢当么,好,把那生面孔的抓过来剁掉根手指头。”
我心里暗道一声不好转身就准备跑,不料那两个人已经快步冲了过来,我的脑门上两只黑漆漆的枪口已经被顶上了……
第四十四章 学艺
“三爷,您大人有大量,这真是我兄弟,要不这么着,完事回头家里还有一尊玉佛,东汉的。前天在北坡淘的还沾出土味,一会儿结束了您来人来取。”
那三爷果真是老狐狸,转眼伸手拍了胖子一把大笑道:“哈哈,我也就跟你开个玩笑,你还当真了。好了兄弟们,收起来,都是自己人,赶紧干活麻溜点的,我就等石兄弟来点炮呢。”
胖子在这个队伍里负责的工作是工兵,他们的行话叫做“腿子”,这个三爷算是掌眼,他的本事就是探墓。
凛冽的北风掠过这片果树林子,我缩着脖子躲进风衣里面,很冷,现场没有人说话。地上有块不起眼的半截砖头,三爷用脚尖踢了一下,几个年轻小伙便从车里搬出带着钻头的圆滑钢条,垂直地钻向黄土之下,不到五分钟便打入地下5米深处。
这些人手中的钢条,名叫探针,与驰名天下的洛阳铲一样,是近年来陕西丁家这一门人开发出来的新鲜玩意,时代在变,他们手中的家伙也在变,用这个比洛阳铲要快得多。
石胖子还记得前年那个冬天,他以八百八十八元的巨资“拜师费”投在刘三爷门下,接触的第一件盗墓工具,便是这种钢条般不起眼的探针。
陕西西安,七朝古都,盗墓是自古有之的行当,当地人称其为“翻斗”,打从战国末年就已经盛行,厚葬之风让活人们把手伸进了墓葬,于是就有三十六行,盗墓为王的说法。西安的历史上经过的盗墓潮和中国朝代的变迁如出一辙,只要改了朝换了代,前朝的墓子立马就被掀翻。而近年来,一些闻风而来的港台文物商,更是以“做工程”为名,联合了像刘三爷这样有江湖势力的人圈起地来明着挖。
我估摸着胖子说的那尊玉佛的确值钱,那个刘三爷特地把我叫到了跟前问我以前手沾过土没?我说没有,自己新来的。
他也的确有点老师傅的风范,指着那地上的一摊东西对我说道:“干咱们这行的第一课,就是‘扎针用铲’。这针是探针,铲就是洛阳铲。‘扎针用铲’的目的,便是寻找古墓,除了确定位置与形状之外,还要弄清古墓的年代、墓主的身份,以及是否被盗过等基本情况。”
我见他主动开口也便壮了胆子问道:“那我咋能晓得这下面那些信息?”
刘三爷心情颇好,旁边的马仔给他点了一斗烟,他吸了一口道:“古墓是会自己说话的,好,今天三爷就给你们好好上一课,都听明白了,以后出去别给我丢人。”
“好!”那些个马仔不知道是拍马屁还是真的想好好学习,总之一个个都表现得很兴奋,胖子也敲了敲的我胳膊小声说道:“用心记,这老家伙向来是金口难开,他说的每一句话都以后对咱来说都是钱。”
刘三爷有把黄花梨的太师椅,据说是明末大太监魏忠贤身前用的,喜欢的不得了,死后流落到了民间又到了他的手上,他就靠在那椅子上对我们说道:“干咱们这行的都是文化人,凡夫俗子干不了。首先你得看书,要多看历史典籍和地方史志,空了就多去山里乡下跟老人们聊聊民间传说,这些东西里头都蕴藏着线索,关键得看你脑子活不活,能不能找到。比如,你老家历史上出没出过大官,这官是几品,死后葬在哪里,整天到晚的逛窑子下赌场,那是败类,终究成不了气候。”
杨大力连连点头然后对我们喊道:“是是是,三爷教训的是,都听见了没,以后都不准逛窑子,得读书!”
下面有人起哄道:“你识字不?我怎么记得大力连自己名字都不会写,每回发工资都是画个圈圈。”
“哈哈……”下面顿时笑成了一团,干这行的多半是神经紧绷的,这样的场合极少出现。那是因为今晚的确不会有人来打扰,方圆三十里地就这么一个看果园的早就被支走了,再一个,这地方是他丁家开了口要掏的窝子,无论白道黑道都会让路。
丁家即是幕后的老板又是整个市场的把控者,一个刘三爷充其量不过是为别人打工的一条狗,更加别说他们那些支锅和苦力。杨大力就属于支锅,他负责召集人手,胖子属于爆破,他在军区大院长大,对于炸药那类玩意精通的很,用多少的量炸出多少宽度的洞还不能塌,并且要做到无烟小声,这的确是门技术活。
这会儿那几个负责打探针的已经把探头拔出来了,这探头是螺旋形,跟刀片一样锋利无比,中间又有凹槽,那些凹槽便是刘三眼口中的信息,这是用来古墓的具体位置和基本情况的。尽管现在有金属探测仪等高科技工具,但对于刘三爷这样的江湖高手们来说,古老的洛阳铲比现代化仪器能带来更多的信息。
作为最常用的探墓工具,洛阳铲可以从地下带上来土块。如果土块没有分层,颜色、性状一致,则说明没有墓葬,他们称为“死土”。如果土块有分层,混有不同的土质,则说明土曾经被翻动过,是有墓的象征,则称为“活土”。有时土块中还会有碎陶片、碎砖块和炭化木屑等杂物,通过分析这些杂物,便可知道墓主的基本情况。
探针的原理,完全是凭手感。刘三爷端着那探针对我们说道:“针打在泥土、砖石或是金属之上的手感都是不一样的。与用洛阳铲比,这要靠经验,李鸭子的洛阳铲比这个还是差了那么几分火候。”
原来这洛阳铲也会有失手的时候。有盗墓,自然便有反盗墓。一些古墓在建造时,会注意把挖掘出的土分层摆放,再按顺序回填。遇到这样精心伪装过的墓,洛阳铲就失去了用武之地,而探针便可以在遭遇反盗墓时发挥作用。
我小心地问道:“那咱们这行到底犯法不?”
“犯法?小子,我告诉你,文物局的那帮子专家还得找我来买探针。记住了,你们也都听好了:不动皇陵,不出人命,这八个字是咱们的底线!挖好的洞完事了要给我把土回填,不得让死尸暴露荒野,毁了人庄稼得留下钱财做赔偿,不能白天干活,正所谓鸡鸣灯灭不摸金,咱这行是发财的买卖,只求平安,但求发财!若是谁破了这规矩,西安城里我保证他走不出十里地,祖宗定下的就得守,千百年来谁也不能反咯。守住这几条,没人会来找你们麻烦,捅了篓子也别怪我刘某人见死不救。”
“好了,这是个汉代的。”刘三爷取了那探头上的土放在手指上轻轻一碾道:“看规格不低,应该是拱顶做了加固,神道两边是石板,主墓室用的是木头,年数久了怕都是塌了。从下面往上打,石小子,斜着放一炮,六米多三十公分,不能差咯,咱得从下面往上掏,动静小点,免得里面震塌了。”
说罢他起身走到当中一个位置用脚用力踩了一下对胖子说道:“就这,得往北面斜,地下的口子得宽,上面窄点没事,一会儿得手工再往上打,给他们留给转身的余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