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项龄确实是一接到升迁谕旨后就匆匆进了宫,倒不为了谢恩表忠心,而是情知这节骨眼上的工部尚书就是个烫手山芋,上海、天津的军工作坊尽纳入工部名下,旗人又入天津的军工作坊,不仅事务繁多,而且还是火烧眉毛的事,他岂敢有丝毫怠慢?
接到谕旨后,他与一众同僚虚虚应酬了几句,便推掉宴请,赶进宫求见皇太子,一路行来,他是又喜又忧,吏部侍郎是从二品,迁升至从一品的尚书乃是实实在在的超迁,从二品到一品更是一道巨大的门槛,绝大多数官员终其一生也不能突破这个槛。
京师的二品官员本身就不少,地方的二品官员诸如布政使、按察使、巡抚、漕运总督、河运总督、未加尚书衔的地方总督更是多如牛毛,但一品大员就那么几个位置,竞争之激烈,那是可想而知,他今年已经七十有二,能在有生之年迁升一品大员,已是足慰平生。
而令他担忧的却是这一迁升,他在十四党就成了举足轻重的人物,这无异于将他一下推到了风口浪尖,皇太子如今虽是如日中天,却是有些锋芒毕露,康熙如今康复情况良好,一旦痊愈,这皇权之争是不可避免的,康熙春秋已高,再废太子的可能倒不大,届时,遭打压的可能就是他们这些十四党大员。
再则,所有的军工作坊纳入工部之后,工部虽然权势大增,但事务也必然更为繁忙,而且根本不可能指望满尚书满笃会为他分忧,他一上任就面临这么大的摊子,还真有些担心这把老骨头不知能否撑得过来,皇太子行事历来深谋远虑,既将旗人塞进军工作坊,不可能就此止步,应该还有后继动作,他可不能误了皇太子的事。
进了毓庆宫,王项龄急趋了几步向胤祯行了个跪安礼,道:“微臣王项龄叩见皇太子。”礼毕,他又恭敬的叩头道:“皇太子知遇之恩,微臣即便粉身碎骨也无以为报,唯有勤勉办差,以不负皇太子隆恩。”
胤祯静静的看了王项龄一眼,此人年轻时即负诗名,一生著作不断,堪称大清著名诗人,文学家,但其为人处事谨慎平和,年龄又偏大,实不适宜在此时出任工部尚书一职,不过,其人居官清廉,并不持才傲物,亦不居功自傲,善于提拔人才,奖掖后进,这却是一大长处。
微微沉吟,胤祯才沉稳的道:“颛士不必拘礼,起来,坐下谈。”
王项龄谢恩之后,才斜签着身子坐下,俟其坐定,胤祯才道:“工部在接下来的几个月里,必然让你忙的焦头烂额,瞧着你精神尚好,不过,却也不能太过劳累,我手头能用的人着实不多,可不希望你累倒了。
军工作坊,事关海军和禁卫新军的后勤供给,也关系到旗人的生计,你上任伊始,要作为首务来抓,日后,整个工部也必须坚持不懈,长期的将其视为首务。
军工作坊既是收归朝廷工部,即是官办作坊,但却不能因循守旧,沿袭官办手工业作坊那一套,让旗人入军工作坊,不仅仅是为了解决旗人生计,也有探索革新官办作坊,摸索出一套成熟的作坊管理体制,以达到引领私营作坊的目的。”
说到这里,胤祯有意的停顿了一下,端起茶盅缓缓的啜了几口茶,旗人进军工作坊对大清的日后发展必然起到不可估量的作用,旗人不仅身份特殊,受教育的普及率也高,组织纪律性强,而且有很强的责任感,将他们培养成大清的第一批产业工人,还是有极大的可行性的。
旗人进入军工作坊之后,便可尝试着推行全新的管理模式,大量开发引进欧洲的先进技术,自己的一些见识也可逐步的灌输给他们,有雄厚的资金,又能及时引进新技术,再加上成熟的管理模式,不愁吸引不来人才,也不可能落后于欧洲的发展。
听的胤祯最后一句话,王项龄心头不由一震,他怎么也没想到,皇太子鼓动旗人入军工作坊的背后,竟然是抱的这个目的!官办作坊如何革新?现有的管理难道有问题?这么多年不都是这么管理的,可没见出什么纰漏。
略略停顿,胤祯才接着道:“现有的官办作坊管理混乱,模式僵化,根本无法适用于军工作坊,因为军工作坊不仅要求质量,而且追求产量,这就要求必须极大的提高作坊工匠的积极性,正所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银钱是最直接最有效的刺激、激励他们积极性的办法。
军工作坊的工种、劳作时间、产品的质量、数量、对原材料的消耗、残次品率的高低等等都必须与他们的工钱挂勾,也就是按劳计件支薪。
除此之外,还要将工匠分等级,工钱跟等级挂勾,就跟官员的品级和薪俸一样,以激励他们的上进心,因为军工作坊长期需要熟练的工匠,培养一个熟练工匠不仅要花费时间,也需要消耗不少的原料,那种临时雇请散工的方式,不适宜于军工作坊。”
稍稍沉吟,胤祯才接着道:“旗人进作坊,一律先做三个月学徒,工钱按一两银子算,合格之后,工钱按二两银子一月算,以此为基数向上递增,允许最高级的工匠拿到一月十二两。学徒半年仍无法合格的,坚决辞退,咱们不养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