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表情没变，仿佛这东西对他毫无影响，把头盔在手上抛了两下，“想打感情牌？希望我手下留情的话跪下来磕头也许更有用。像这种东西，对我来说没有任何意义。”他说着，随手把头盔一扔，头盔砸在路面上，滚了两下，大雨啪啪地打在它身上，像一个被丢弃的垃圾。

“伊叔叔把这些东西当宝贝一样搁在橱窗里，经常睹物思情，最近因为你对红星车队干的好事，让他精神不佳。我觉得前辈你既然出现了，那就把你的东西带回去吧，省得他看了伤心。你不要，那就算了，丢了就丢了吧，它对我来说也没有任何意义。”简小星平静地说。

史崇京混乱的看不清的眼瞳盯着简小星，最终意味不明地说：“很好。”

晚上19点25分，他们制定比赛规则。由于黎云山道道路狭窄，不适合双车齐发，所以采取的先攻后追的比赛方式，这种方式和双车齐发的区别在于谁前谁后一开始就预定好了。

“我想后追。如果我能超车，那就是我赢；如果前辈你能把我甩出10秒以外，那就是你赢。比赛时间和圈数都没有固定，我们一直跑，直到决出胜负的那一刻，你觉得怎么样？”

“呵，想跟我玩耐力赛？是什么让你这么有自信，可以跟我玩耐力赛？”史崇京咬着眉眉递上来的雪茄，眯着眼看她。

“所以你接受了？”

“可以。”

就这样，19:30，这场本该受尽万众瞩目，引发全国赛车狂热爱好者争先赶来观看的，老一代传奇车手和新一代传奇车手的比赛，就这样悄无声息仅有寥寥几个观赛人的情况下，开始了。

简小星深深呼吸了一口气，一手握着方向盘，一手握着档位杆，视线紧紧地盯着前面的那辆车，尽量去感受从车身各个角落传来的震动，解析车子传达给她的各项信息。和她相比，史崇京单手握着方向盘，一只手还拿着雪茄，看起来那么轻松写意。

那只手挥下的瞬间，两辆车子便如同离弦的箭一般冲了出去，哗啦啦的大雨中，转眼消失在眼前。

罗曼和梁唐立刻走到电脑后面，上面的黑白色三维赛道模型图上，两辆车子正在以极快的速度追逐着，一比一实时跟进和还原两辆车的速度和动作。通过这种高科技，黑夜和大雨都不能阻碍他们，让他们遗漏掉一丝一毫，但相对应的，他们能感受到的惊险也少了很多。相比之下，在后面的车内操控着无人机从俯视角度紧跟着两辆车的周启则感受到了更多的恐怖。

“可怕可怕可怕！”周启看着电脑上的画面简直惊呆了。他跟着无人机上摄像头的角度跟在两辆车子上面前进，只看到那两辆车子前进的方向根本没有路，在伸手不见五指没有一杆路灯的山道上，车灯打出去，厚重的雨帘立刻拦下了大部分的光线，余下的那一点好像并无卵用，反正在周启看来，那两辆咻咻往前冲的车子前方一片漆黑，根本看不到路，看不到山壁，看不到外侧的山崖。

可他们却照样开得飞快，直行、左拐、右拐、漂移，看得他眼花缭乱，心脏都快要骤停了。两次无人机都因为反应慢了两辆车子一步，在他们拐弯的时候还直直地往前冲，险些砸在那堵骤然出现的山壁上。

“好像有个夜视功能。”周启敲了敲电脑，把摄像头转成夜视模式，终于能够看到道路了。同时他发现空中不仅只有他这一架无人机，还有另外一架在拍，也没怎么在意，也许是红星车队那边的人在拍呢？

夜视功能打开后，远在市中心封神集团总部大楼最顶层的封棠大爷也微微松了一口气，刚刚那段看得人简直要窒息。怎么能在这么黑、视线范围那么狭窄的道路上开得那么快？这让他感觉有些不安起来，这是他见过的简小星第二次在夜间雨中比赛，第一次是盘云山她代替伊超群跟叛徒林城比赛，但那场的雨远远没有今晚这场那么大，夜好像也没有像今天这么黑，而且盘云山有些危险路段还立着路灯，所以看起来远没有像这场那么危险，至少那场是看得到前路的。可是这场，居然连前路都看不到？？？这他妈还能比赛？？

他有些坐立不安起来，站起身想往外走，但是又想到自己还在生气，简小星还没跟他道歉，又一屁股坐回了椅子上，整个人更烦躁不爽，更加生气了。

周宁拿着给老板打包好的晚饭进来，就见老板依然臭着脸，抱着胳膊靠在椅背上拧着眉头看比赛，一副脾气糟糕得要死的样子。

“老板，吃点东西吧。”

封棠让他放一边，看起来像是没有胃口吃不了几口的样子。

“老板，身体要紧，您还是……”

“啰嗦。”

好吧好吧，这就滚。周宁就滚了，滚后他脑中那个“告状还是不告状”的问题终于得到了答案。

电脑里危险的比赛正在进行，封棠对那散发着香气的晚饭毫无兴趣，目光紧紧地盯着简小星的那辆车。

危险的不仅仅是大雨和夜色相融，让视界变得狭窄，什么都看不清。简小星看着前方渐渐与她拉开距离的车子尾灯，她感觉到轮胎和路面的摩擦少了近一半，车轮的抓地力无法有效发挥，雨水时刻潜伏着准备让轮胎打滑。雨战的恐怖性就在于此，车手很难确定防止车子失控的安全限度在怎么一个程度上，必须小心翼翼地驾驶，而且根据雨量大小的不同，路面状况也会发生变化，无法估量界限，无论是体力还是车子的各项，所消耗的是普通比赛的十倍以上。

而简小星要消耗的将不仅仅是十倍。因为才刚刚开始她就已经感觉到吃力了。车子很难控制，就像她当初驾驶伊超群的车一样难以控制，被改成接近20年前的车就像换了一个脾气一样，她和它还没有成为朋友，她对它还不够熟悉，车子无法接受细微的控制，油门和刹车的控制都变得困难了起来，动作和她的大脑没有达到统一的状态，行车路线也无法达到最精准的效果。

糟糕，真糟糕。

史崇京口里吐出一口白烟，依然只依靠着一只手在驾驶，悠闲的姿态好像不把这场大雨这场比赛放在眼中。本来也不需要放在眼里。他往后视镜瞄了一眼，心想真是天真，她选择后追的目的显而易见，后追的优势在于可以看清前车的跑法，学习到一些技巧，模仿对方的跑法；观察力足够敏锐的，从起点到第一弯道的这段加速区域，就可以得到大量的讯息，包括静止起步的加速体现出的车身的潜在能力、引擎的最大马力，就连随着发动机转速上升而展现出的输出动率的特性，以及传动器的咬位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然而在这种天气里，在雨幕的遮挡下，她能看到的少之又少，选择后追的优势几乎没有。当然，即便她选择先攻，也守不住，只有三两下被他超车的结局，她只能选择后追。而且……史崇京注意到，她开得太小心翼翼了，虽然在这种比赛里确实应该小心翼翼地开，但她的与其说是因为天气原因而小心翼翼，不如说是因为掌控不了车子而导致的小心翼翼。

下一场雨连车子都不会开了吗？就这样还敢大言不惭地说些狠话？可笑。史崇京踩下油门，转动方向盘，一边抽烟一边轻轻松松地驶过了一个弯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和简小星拉开了距离。

“史崇京和小星拉开距离了。”罗曼看着电脑屏幕微微皱着眉说：“很快的速度被拉开的。她还没有掌控那台车子。”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雨天和晴天不同。”梁唐说，目光盯着旁边往上跳的数字，史崇京和简小星拉开了5秒距离……7秒距离……8秒距离……9秒……

“哟呵，比赛才开始就要输了呢。”边上国王车队那几人看到，嘲笑起来。眉眉抱着胳膊，娇媚的声音甜腻恶毒：“这可是她自己说的，只要老板甩开她10秒车距就算是赢。这就是大言不惭没有自知之明的下场。今天红星车队官网上才发出喜讯，说是阿佛朗赛车世界锦标赛的邀请函寄过来了，只可惜这位‘未来的世界冠军’就要夭折在这里了，这还是她自不量力导致的。”那几个字咬得特别清楚，在她看来简小星的梦想不切实际得可笑。

“糟了糟了，要输了。”另一条通往黎云山道的小路上停着两辆车，第一辆车内前后总共坐了四个人，副驾驶座上的人操纵着遥控，放在正中间的电脑屏幕上是正在进行的雨中赛车的比赛画面。驾驶座上，陈律手上把玩着一根没有点燃的香烟，一手正点着唇瓣思考，斯斯文文的面孔，散发出一种衣冠禽兽的气质。正在惊叫的是从后座挤着头往前看的两人。

“没事没事，还有一秒呢！”又赶紧安慰自己说。说完简小星又被拉开了一些距离。

梁唐的电脑上精确地显示出数字，9.44。

“不是吧！”

“败像已露。不过这也在意料之内，那毕竟是史崇京，如果20年前那件事没有发生，简飞承很大可能性能够拿到世界冠军，史崇京能位列第二。简小星很厉害，但要到达跟这种世界级的车手比较的程度，毕竟还太年轻了一点。再说，她还是女孩子呢。”陈海龙说。

“我最烦你们老是提20年前20年前了，那都是20年前的事了，都过去20年了，难道他们还能像以前那么厉害吗？那句话怎么说来着？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更比一代强呢。现在史崇京要是上了世锦赛，能不能进20强都不一定。”年轻人不耐烦地说：“好了，剩下的那零点几秒的差距拉开没有，简小星输了没有？”

对啊，简小星输了没有？陈海龙也看过去，结果发现，比赛还在继续。

“怎么回事？还没输？”

“神奇，她还吊着半口气呢。”

耳麦里传来眉眉的报数声，史崇京往后视镜看了一眼，将近10秒的车距，简小星已经从他的后视镜里消失，他看不到她。眉眉怎么说来着？简小星现在和他的车距是9.44秒，还差一点点他就赢了？

拿着雪茄抽了一口，史崇京看着黑漆漆的前方，雨刷疯狂地刷着挡风玻璃上的雨水，怎么刷都刷不干净，车子后轮溅起的雨水从后面看来是像雾气一样朦朦胧胧看不清，可见车子的速度有多快。

但很快，不再那么像雾气了。

“史崇京突然慢下来了。为什么？”罗曼心脏一下子提了起来。史崇京要是就这么迅速地赢了简小星，干脆地结束这场比赛还好一点，最担心的就是他故意拖着时间不让比赛结束了，谁知道他会做什么。

因为史崇京突然故意慢下车速，简小星和他又以肉眼看得见的速度在拉近距离。简小星看到他的车尾灯的时候，便心生警惕。他肯定没安好心，但即便知道他没安好心，她也必须要抓住每一个机会，她毫不犹豫地踩下油门冲上去。油门感觉踩得不太顺，刹车也是，明明知道放开刹车的点在哪里，总是因为放开的时机不够精准而没能走到最完美的行车线上。白天好不容易熟悉了这辆被重新设定的车子，今晚的大雨让一切归零，又得重新开始。

就在她靠近史崇京车尾的时候，前面那辆车又一次飞快从自己眼前消失，距离再次很快拉开，5秒、6秒、7秒、8秒、9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