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我都知道。”
张思芮不知道再往下要说什么了。以往遇到棘手的案子,她直接宿在分局宿舍两个星期不回家也是常有的事儿,她家里没猫没狗,她自己无牵无挂。但如今突然有了个霍蔚。霍蔚一直在找她,霍蔚也爱她,霍蔚生病了。
张思芮轻咳数声,道:“我刚刚出门的时候应该带着你的,你下午可以就在我旁边休息或者看剧本,我没想到……”
霍蔚突然打断她,问:“张思芮,你是不是哭了?”
“嗯?”张思芮一愣,垂眸敛住眼角的暗红,声音没露一丝异样,“没有。就是喉咙一直不舒服,想咳嗽,咳嗽不出来。”
霍蔚顿了顿,轻声道:“张思芮,我骗你了,我心脏没有不舒服,我是不愿意看到你跟彭靖宇吃饭,故意使坏的。”
“但你心脏是真的有……”
“室间隔缺损?做手术基本治好了,只要不去挑战铁人三项就没大问题。”
张思芮感觉自己的心脏就像记忆回弹棉似的立时平展得像是千年万年不曾起过皱褶。她默默盯着前方的红灯计时牌,面色在被欺骗的愠怒和虚惊一场的美好里切换,半响,道:“我给你记下了,你太过分了,再有一次……我一定跟你大吵一架。”
霍蔚听到这种并没有威慑力的威胁,举着水杯愣了半响,直到张思芮转开话题念叨了几句别的最后愤愤切断通话他都没有回神。
“再有一次……我一定跟你大吵一架”,霍蔚有点疑惑,不知道张思芮为什么能把直男特质和温柔特质杂糅得如此妥帖自然……而使人怦然心动。
第28章
第二十八章
张思芮记不清楚这是加班的第几天了,总之,她在深夜十点半呵欠连天地一环顾,半数同事都在侧——大部分都在忙这起牵连两个省共计八名被害人的连环案。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大茶缸子,嗯,还剩最后一口水,她正要仰头喝掉,突然想起自己生理期,不甘地叹了口气,起身顺便拿了付崇峥和周小年的杯子一起去接水。
“谢谢。”付崇峥头也不抬地道。
“谢谢思芮姐。”周小年麻木地跟着道。
张思芮连句“不客气”都没有回,她满脑袋都是文件夹里那些年代久远的血淋淋的照片。
罪犯有个特点,就是在奸.杀女性后,喜欢把女性的下.体捣烂,再在里面插一支含苞待放的玫瑰。这是省公安厅早年就将之定性为连环案的最重要的原因。但市公安局的骆队和分局的赵大千都表示并不排除另外一种可能,就是罪犯实际上有两个人,并非两个人同时作案的意思,而是后者在刻意模仿和升级前者的作案手法。
“但也有可能是同一个人随着作案次数增多,心态趋于稳定,你看看他作案的选址,越来越大胆,现场也收拾得越来越利索……”
“但有一个细节,2011年7月丁华明的案子,也就是连环案的第四个案子,那支玫瑰没有去刺,那是所有案子中唯一一只没有去刺的玫瑰。我翻案卷的时候,特别在这里停了很久。罪犯在第二次犯案时,就已经表现出卓越的作案能力和心理素质了,不太可能有什么突发意外让他来不及去刺,而且玫瑰这种东西是可以提前准备好的。”
“……也就是说,如果真的有第二个人,丁华明这个案子极有可能就是他第一次作案,他当时不知道前面案件中的玫瑰是去刺的这个细节。”
几个人正讨论着,门岗打来了电话,称张思芮有访客,问是否放行。张思芮询问着访客的体貌特征,来到窗边一看,是霍蔚。她轻愣片刻,眼珠子周围的霜茬儿裂开了些,道:“是我男朋友,麻烦让他进来。”
张思芮嘴里“男朋友”的称呼成功地阻断了有关于连环案的讨论。赵大千、付崇峥、周小年一起望过来,眼睛里一下子有了生机。他们这些天大量地翻阅陈年案卷,看多了残忍、变态、卑劣、绝望,实在需要一个养眼的、美好的、性别不论的物事重启一下大脑。
“物事”当然是指霍蔚。
霍蔚给大家带来了大都最有名的各类吃食,酸甜口的、麻辣口的、盐津口的、五香口的,应有尽有——最近闲赋在家的半个来月,他常常来接她,跟她的同事迅速熟悉到知道了彼此大致的口味。
“什么时候下班?”霍蔚跟众人一一打过招呼,转头望着张思芮,问。
“你就算不来,我这会儿也就是准备走了。”张思芮麻利地收拾着桌面的物品,该塞包里的塞包里,该锁抽屉的锁抽屉,无比自然地答。
周小年是个老实孩子,闻言转头道:“思芮姐,你刚不说要去西院宿舍将就一晚?”
“咳咳咳咳咳……”赵大千剧烈咳嗽。
“咳咳咳……”付崇峥紧随而上。
奈何周小年脑子里全是浆糊,并没有理解两位同事的苦心,他啃着霍蔚买来的芒果班戟,再转头吸溜着芒果牛奶,继续道:“思芮姐,那你要不去的话,钥匙给我吧,我值完班去躺一趟,顺便给小郑浇浇花。”
张思芮深吸一口气打开抽屉翻出钥匙直往周小年门面上扔。
霍蔚笑了笑,没说什么,转身往外走。赵大千向着兀自跟周小年大眼瞪小眼的张思芮使了个眼色,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张思芮疑惑一转头,这才发现霍蔚走了。她用“咱俩没完”的眼神点了点周小年,一把抓过自己的包忙不迭地追出去。
大家嚼着霍蔚给买的宵夜,默契地纷纷走到办公室临大门的那一面,各自占据着一扇窗,默默看着张思芮一路试图去抓霍蔚的手,一路被毫不留情地撇开。霍蔚在这清淡的月辉里不再是遥不可及的电影明星,张思芮也不再是个一落下脸色就能吓哭小孩儿的铁血女警,他们就是世上再普通不过的一对……正在闹矛盾的青年男女。
“小年啊,听我的,在你岳父岳母跟前的时候,能不说话就不说话,你这个脑子和你这张嘴啊……”赵大千摇头走了。
“小年啊,去吃点好的吧,如果你思芮姐哄不好招牌,留给你的时间就不多了。”付崇峥和蔼一笑,也走了。
周小年糊着满嘴的奶油,眨巴下眼睛,感觉有点慎得慌。
霍蔚回到家就表示要去洗澡,有意无意避开了张思芮,张思芮跟只困兽似的,闷头闷脑在楼上楼下转来转去,最后福至心灵,自衣柜里取出自己的换洗衣物,强行闯进了浴室。
霍蔚正在浴缸里闭目养神,听到门开的动静儿,转头留给她一个湿润的后脑勺,平声道:“出去,说谎精。”
张思芮能听话出去就有鬼了,她一声不吭,只顾自窸窸窣窣地解头发、脱衣服。
霍蔚听不到回应,不由睁眼,入目便是盛着笑意的眼睛、饱满的胸.部和光滑修长的腿。
他顿了顿,问:“你干什么?”
张思芮坐在浴缸边缘,坦荡荡地望着他,解释道:“我听韩捷说这样的方法特别管用,许言午每次都会原谅她。也不知道对你管不管用,我试试。”
霍蔚闻言再度转头望着墙面,张思芮忍不住啧一声,正遗憾自己可能碰上个坐怀不乱的,就被他拽着胳膊拖进了浴缸,他翻身把她压在水里,低声道:“管用。”
两人出了浴室,刚好是凌晨一点,张思芮伏在霍蔚背上,絮絮回应着霍蔚的问——关于自己为何要做警察。她虽然一直不富裕,却也一直不缺钱花,跟霍蔚在一起后,钱的重要性就更式微了——反正霍蔚养得起她。但她还是如此拼命的在工作,是因为她不想看到作恶的嚣张跋扈,老实本分的惶恐不安。
“我那时候真是天天被恐惧和愤怒两面煎炸。陈寇放话要我给他老婆孩子偿命,我吓得最开始根本就不敢关灯睡觉,我的格斗功夫为什么好?是我总想着我要是此时不拼命,有一天给陈寇堵着也许就没命了。”张思芮顿了顿,略有些怨毒地继续道,“但我同时也很愤怒,甚至出离了愤怒,我想宰了他。他是个毒.贩,直接或间接害死人不计其数,装什么受害者理直气壮来找我报仇,他没老婆了,绝后了,不是活该么,作恶的就应该没有好下场。”
霍蔚伸手将她揽进怀里,轻轻拍了拍她的背。他当时不知道这样的事情,如果他知道,他必然跟她一起走。他能为她考b影,就也能为她考北方边疆那所公安大学。而且最重要的是,有他掺合进来,他爷爷就不会坐视不管……虽然这样说有点狐假虎威,但没办法,他那时也只是个高中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