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玉并不在乎自己接下来是不是哑了,哑巴就不能做事了吗?她就是之前瞎逼逼太多了!哑巴也挺好的!。
御医一头汗,对桓嶷摇摇头:“委实看不出毛病来,毒性没有伤到喉咙,大约是太伤心了。下官再为炼师开一剂清血解毒的方子,慢慢调理。”
梁玉慢慢写道:听天由命,你去忙吧。我能守灵么?
即使原本不能,现在也得能了。且梁玉因涉案,桓琚与桓嶷的意思,都是让她暂时留在宫里回忆当时的情状兼医治,至少要等到事情有个眉目了再出宫去。
梁玉现在就住在偏殿里,桓嶷已经有了计划,等梁婕妤的丧礼一办完,就把这位姨母接到东宫里先住着,搁后宫里他不放心。
桓嶷挥退了御医等,低声问道:“三姨有什么发现么?”
梁玉摇摇头,她才刚醒呢。提笔写道:今天几日?
桓嶷道:“才过去一天。”
【三顿饭一个觉,睁开眼我姐不会动了,你们家会吃人啊。】梁玉点点头,又写:圣人如何安排?
桓琚将崔颖、萧礼、黄赞、纪申统统召了来,配上一个程为一,一定要彻查此案。程为一已经将延嘉殿所有的宫女、宦官扣押了起来,又将昭阳殿、昭庆殿围住,贤妃的两个女儿找桓琚哭诉喊冤,桓琚不为所动,将两个女儿也禁足了。
梁玉再写:高阳,凌。
桓琚冷笑道:“并作一案了,崔颖审出些眉目来,三姨还不知道吧?凌庆原是个腌臜人,被高阳郡王的旧仆告了厌咒。他家相好的道观也被抄检了,哼!阿爹将案子交给了卢会。”
崔颖效率奇高,还真观也非凌庆死党,很快招了凌家厌胜之事,又有算命的事。反而是高阳郡王,自家姬妾破事虽多,他自己顶多是一个“风流罪过”。崔颖将案子定下了基调,卢会再接手的时候虽然不忿,再也摸着了门。
不是要办大案吗?一个郡王算什么呢?如果能够查出来妃子家有夺嫡的计划……
这才是真正的大案!
梁玉眨眨眼,哦,不错哦。将几张写过的字纸取出来,放到白蜡烛上烧掉了。
桓嶷亲自动手帮她把余下的笔墨收好,难过地道:“三姨,我想听你说说话。”
梁玉笑了笑。
桓嶷哽咽道:“阿姨常说,药人的不吃、违法的不干,如今竟落得如此下场!三姨,我恨!”
梁玉慢慢地给他擦眼泪,食指在他手里又写:告诉阿娘,我留宫中。
“已经说了,外祖母已经明白了。”
梁玉点一点头,她如今困在宫里,延嘉殿的熟人一个也没有了,就桓嶷最熟。一个太子是不可能一直陪着她的,她得赶紧想别的办法,跟无尘观那里通一通气。又在桓嶷手里写:吕师。
桓嶷知道这说的是谁,答道:“我已遣人去告知了,让他们停了热闹。”
吕娘子知道了情况,就能稳住自己在外面的势力,梁玉微微放心。审梁婕妤被害一案的几个人配置非常有趣,就梁玉来看,崔颖是出本事的,程为一因为是宦官在宫里行事方便,黄赞是皇帝的心腹,萧礼……待定吧,还有一个纪申,此人一定不会让事情变得过份。
最关键的还是桓琚的态度,杜皇后、凌贤妃都有嫌疑,正着说也行、反着说也行,单看皇帝要治谁了。梁玉赌桓琚一定要借这个机会弄倒杜皇后,凌贤妃得看宫外那个案子的结果。
梁玉最后在桓嶷手心里写道:安抚你父。
桓嶷道:“我明白的。”
姨甥二人“说”完话,一齐出来,又惹许多猜疑,各人有各人的立场,都知道此事无法善了。晋国大长公主只关心一件事情——能不能弄死凌贤妃,杜皇后死不死无所谓的,但是凌贤妃一定要先死。她经验丰富,知道这个时候这些话顶好不要跟太子提。根据观察,太子肯定是把皇后、贤妃都恨上了,所以她回家得提醒丈夫、儿子,别为这双方说什么好话。
李淑妃就只带着儿媳、孙女哭一回灵,安慰南氏,别的一概不管。要说的话她早跟桓嶷说过了:“不要与圣人强争,你好好的,才有后话。宫中出现这样的惨案,圣人也未必不心惊。你自己的饮食更要留意,以防狗急跳墙。”
李淑妃之所以说这样的话,并不仅仅是出于桓琚有可能对凌贤妃的偏袒,还有一样担心——梁婕妤的身后事。
活着的时候是个婕妤,死了给她一个什么样的名份呢?这不仅仅是面子问题,还有一个实质性的、迫在眉睫的操作——太子为梁婕妤服什么样的丧?如果将梁婕妤追成皇后,桓嶷称生母为娘,而不是姨,也按照父亲在世为母亲守孝的制度来守孝。否则,就是为父妾守孝,即使生母,也比嫡母次一头。
最好的选择是现在默默地认了,等到“日后”再找补回来。桓琚现在的心肯定不在这个上面,他一定是最关心的毒杀案本身,能毒杀婕妤,就能毒杀其他的人,宫中人人自危,这肯定是要揪出元首以安人心的。如果这个时候在“名份”的事情上纠缠,才会惹得桓琚不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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桓嶷根本就没有把心思放到“名份”上,他与桓琚一样,都更关心毒杀案本身。梁婕妤的身后事,桓琚也没有完全不管,他下了旨意将梁婕妤又提了一提,追成了个“德妃”,在丧礼上出现了一回,就又回到了两仪殿,不再踏足后宫。
桓嶷在延嘉殿里操持完了母亲的丧礼,将梁玉给接到了东宫暂住——住在后宫里也不像话,李淑妃有心收留梁玉住几天,桓嶷还是认为到自己那里住着好。梁玉还是说不出话来,桓嶷也担心她再遇到危险。此事桓琚也不反对,梁玉算是涉案人员,住在宫里方便查案。
梁玉在丧礼上与母亲分手,南氏此时反倒坚挺了起来,对梁玉道:“老天饿不死瞎鹰,咱能挺过来。你打起精神来,别叫外人看了笑话!家里不用你们担心,问什么就说什么,能给你姐报仇就报,现在报不了就记着,日子还长着呢。”
梁玉不敢对她讲姐姐临终前说了什么话,怕说出来之后南氏得心疼得满地打滚儿。默默地记下了母亲的嘱咐,桓嶷低声道:“您放心,三姨有我照顾。”
“哎,都还是孩子呢。”南氏不再哭了,用力吸吸鼻子,昂首挺胸地走了。
桓嶷对梁玉道:“三姨,咱们也回去吧。”
梁玉光杆儿一个人进宫,什么都没有带,到了东宫就便让桓嶷给吕娘子送信,给她捎几件衣服进来。
桓嶷看着她写的字,道:“在我这里,不会短了三姨的东西的。”
梁玉摇摇头,仍然坚持。
桓嶷低声道:“我虽没用,这件事还是能办到的。”
梁玉写道:我要见她。
桓嶷叹道:“好吧,就让她进来一次。三姨,终有一日,我要大声叫一声‘娘’。可是现在不能闹,先看案子。”
梁玉点点头。
桓嶷心中叹息,派人去无尘观传话。此时无尘观的书场早散了,吕娘子将书生们一拘,也先不解雇,都扔在一间大屋子里抄书。抄个《论语》、《孟子》,抄出来贩卖也是好的。香客也不接待了,汤药倒是还接着分发,丧礼期间仍然照着梁玉定下的例,每旬给京兆送一口棺材钱。观中产业的秋收也是吕娘子全权主持的。
干着这些事,吕娘子的心中是极为惶恐的。她的忏悔并不比梁玉少多少,或许没有切肤之痛,却足以让她惊骇:【初见三娘的时候,我放下的狂言何等可笑!想要干预朝政?太子生母都在别人的博弈中被碾为齑粉,何况于我?】
带着这种心情,吕娘子夹着包袱进了东宫,与梁玉打了一个照面,竟仿佛也哑了一样。师生二人静坐无语,良久,吕娘子将包袱推了过去。轻声说:“节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