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他浑身一抖,瞳孔猛地一缩——
“猫?老子在外面连包烟都买不起,你们他妈还有钱养猫是吧?!”
这句话像某种暗号,终于打开了孩子心里压抑已久的那个开关。
尚楚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他一跃而起,跌跌撞撞地下床开了门,他妈妈像一块破布瘫倒在门外,脸上都是血,额角凹陷下去一块。
看见尚楚开了门,她急忙抱着尚楚的腰,冲着他拼命摇头,捂着他的嘴不让他叫喊。
其实她多虑了,尚楚根本不会叫,他的脑袋一片空白,喉咙像是被一双无形的手紧紧攥住。
他眼睁睁看着尚利军掐着小猫咪的脖子,把那么小、那么小的一只猫往墙上摔,又用脚踹它的肚子,拎着它的尾巴一下一下地摔打。
“都要老子死是吧?你也要老子死是吧?”尚利军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眼珠突出眼眶,嘴角咧到了耳根,目露凶光,“操|你妈!操|你妈!操|你妈!”
......
那是小猫咪来到家里的第四天,尚楚的《猫咪知识百科》才看了十来页,还没看到应该怎么逗猫。
他把小猫的遗体埋在了小河边,像是完成某种重要的仪式。
同桌小胖问什么时候能去你家看猫啊,小尚楚说现在不行,要等我长大了才可以。
小胖又问你什么时候长大啊,小尚楚攥着拳头,说很快了。
-
不会逗猫的小尚楚终于长大了,带着朋友来看他的猫,两根手指在猫咪尖尖的下巴挠了挠,小猫咪发出舒服的呼噜声。
尚楚下颌一抬:“听听,开摩托了,牛不牛?”
宋尧、戚昭、苏青茗:“......”
尚楚:“......?”
宋尧打了个哈欠:“走了走了!”
戚昭也不嫌冷,大冬天的叼着根冰棍,摇了摇头:“睡了睡了。”
“不是,”尚楚拦下他们,“你们就不觉得贼牛|逼、贼有意思?”
苏青茗扒拉了一下头发,拍了拍尚楚的肩膀:“阿楚,猫舒服了就会呼噜,这是什么稀奇事吗?”
“你这几天早出晚归的,就在玩儿这猫?”宋尧蹲下拍了拍猫背,“猫有什么可玩的,赫鲁晓夫才好玩儿,阿楚,改天去我家,我让赫鲁晓夫给你表演叼拖鞋......”
“——都给我滚蛋!”尚楚在宋尧屁股上踹了一脚,“别打扰我开摩托!”
宋尧揶揄道:“行行行,你开你开,无证驾驶,我告老师!”
“滚你|妈的!”尚楚笑着骂了一句。
宋尧他们进了寝室楼,戚昭说她那儿有本搞笑漫画,问宋尧看不看,宋尧忙不迭点头,说现在就去她寝室拿......
尚楚坐在台阶上,听着他们的交谈声渐渐变远了。
他闭上眼睛,试图让自己回到六岁那年,假装还能够重来一遍。
那是小猫来到家里的第七天,同学们如约到他家来看猫,他们快快乐乐地玩了很久,在晚饭前依依不舍地离开。
再次睁开眼,小野猫乖顺地卧在他脚边,头枕在他鞋面上。
尚楚手肘撑着膝盖,低头对猫咪小声又骄傲地说:“反正我就觉得你牛|逼,小摩托开得嗖嗖的,厉害。”
“哎!阿楚!”
头顶上传来宋尧的喊声,尚楚抬头一看,宋尧在二层走廊探出一个脑袋,朝他挥手。
“干嘛?”尚楚说。
“下周四不休息嘛,去我家玩儿呗,赫鲁晓夫可有意思了!”宋尧盛情邀请。
尚楚摇了摇手,笑着回答:“再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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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把火腿肠掰成小块,连根带叶摘了花坛里一片矾根,自己叼着茎,把火腿块放在叶子里,小野猫伸出舌头舔了舔。
尚楚双手交叠,下巴枕着手臂,看着猫咪慵慵懒懒、悠悠闲闲的样子,忽然有一种如释重负的轻松感。
他乐此不疲地逗猫、带着宋尧他们来看猫,无非就是为了补上六岁那年缺漏的一块拼图。
他想要弥补的事情太多,他对不起那只小团子一样的小流浪猫,它还不会走路;他对不起小胖,明明约定好的七天,他却毁约了;最对不起他的哑巴妈妈,因为他年幼、软弱、无能,只会在被窝里瑟瑟发抖,才让她一个人承受了所有的侮辱和打骂。
但他童年时代缺漏的拼图又何止这一块,尚楚知道,他补不完的。
他对小胖说七天后来我家看猫,但小猫死了;他又告诉小胖等他长大了再邀请你来我家,半年后小胖跟着家人出国读书了,尚楚和他再也没有见过面。
当年那只小猫咪永远埋在了新阳市的一条小河边,而尚楚独自长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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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际惯例周四休息,但由于昨天已经请了假,所以明天照常更新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