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正熙有些颓丧地站着, 像个孩子一样不知所措。朱翊深拍了拍他的肩膀,径自下玉阶离去。朱正熙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忽然有种离他很远的感觉。
刘忠走到朱正熙的身边说道:“太子殿下, 咱们回东宫吧?”
“刘忠, 你说有什么办法可以救九叔?我不能害了他。”朱正熙喃喃自语道。
刘忠眼珠子转了转:“太子妃向来聪明,太子不如回去同她商量看看?也许她会有什么好的建议。毕竟是首辅大人的孙女, 再不济还有首辅呢。”
“我怎么把她忘了, 这就回东宫。”朱正熙来了精神, 吩咐刘忠。
……
天亮之后,若澄起床梳洗,准时出现在主屋里面。今日恰好是王府里的管事向她禀报这一年府中账目的日子,但他们都听说昨晚锦衣卫来请王爷的事,心里有些惶惶不安。
虽说晋王府这些年光景大不如前了,可他们的待遇也没有差多少。以前兰夫人主事的时候,大家手头的确紧一些,但维持全家的温饱没有问题。这一年来由王妃主事,大伙越来越好,王爷也升了职,他们暗地里都说王妃旺夫。
没想到好景不长,王爷竟然被锦衣卫带走了。
管事们凑在一起议论纷纷,生怕此事波及到自己。直到若澄出现,才慢慢噤声。他们偷偷打量若澄,见她精神很好,如同往常一样,又不像是出事的模样。
若澄坐在主座上,赵嬷嬷先把今日到来的几个管事分别介绍了一番。若澄对他们已经有几分熟悉,平日虽然不常见面,只是看到他们呈递的账本,但每个人做事如何,她心里却是很清楚的。
每个管事手里都拿着今年的账本汇总,记录着各处的收支,然后按照顺序,一一上前禀报。
等几个管事都说完了公事,其中一个年长些的终于按耐不住,问道:“王妃,听说昨天半夜宫里来人把王爷带走了,我们几个都很担心王爷的情况。”
若澄微微一笑:“宫里常有急事召王爷入宫商量,昨日不过如同往常一样,没什么。”
“可我们还听说……”
若澄笑着打断他:“你们不用多心,王爷如今手握重兵,自然大小事都要过问,你们做好自己手头的事情就可以了。今年各处都做得很好,等到年关的时候,会给大家分红。”
几个管事一听说要分红,各个眉开眼笑,看来王爷真的没事,要不怎么还会给他们加钱?他们悬着的一颗心总算落下来,欢欢喜喜地回去了。
等他们走了之后,若澄身上松了劲,一下趴在靠枕上。
素云看见了,连忙问道:“王妃这是怎么了?”
“没事。我以前看见那些贵妇人,明明家里不怎么样,却还要穿金戴银地到宫里去参加宴会,硬撑着脸面,心想何苦呢。现在才知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她们也不容易。我有时候真是佩服堂姐,做什么事都游刃有余。也不知道王爷如何了。”若澄叹了一声。
素云低头宽慰她两句:“王妃已经做得很好了。李公公去宫门口打探消息,相信很快就会回来。”
过了不久,李怀恩回来,却是愁容满面地站在若澄的面前。
“李公公,宫里的情况到底怎么样了?”若澄着急地问道。
李怀恩斟酌着字句:“奴打听到,这次平国公是借顺安王的事情,向王爷发难。王妃可能不知道顺安王是谁,您那时还没出生。当年三王之乱,意图谋反。他是唯一幸存下来的王爷,但是被先皇发配到岭南,无召不得回京。他们说京城的碎玉轩是顺安王名下的产业,而顺安王偷入京城,罪同谋反。皇上限王爷五日之内抓住顺安王,否则就收回王爷手中的权力,并要向他问罪。王爷现在已经赶去指挥所,调配人手,今日可能回不来了。”
若澄一下子从位置上站了起来:“碎玉轩的幕后老板是顺安王这件事,你可知道?”
李怀恩摇了摇头:“奴不知,但王爷应该是知道的。顺安王和汾阳王打小就跟在先帝身边,王爷与他们很熟悉。王爷说过,以两位王爷的为人,断不会做出谋逆之事,当年先帝应该也是察觉到了,所以最后才留顺安王一命。可没有证据的事情,无法说服满朝文武,最后还是将顺安王远远发配了。”
若澄的手紧紧地攥在一起。她之所以格外在意三王之乱的事,正因为她就是那一年出生的。而她的父亲沈赟也是那一年死的。当时事情闹得那么大,都察院不可能不查。她忽然产生了一个疑问,若三王之乱另有隐情,父亲之死会不会也没那么简单?
这一切的答案,或许大伯知道?沈家当初不抱养她,甚至娘娘将她抱进宫里抚养,是不是也因为跟此案有关?
“王爷昨日交代,如果他今日回不来,要奴去沈家找一下沈大人,有几句话交代。奴先告退了。”李怀恩躬身道。
“你等等,我跟你一起去。”若澄叫住他,又吩咐素云,“你跟碧云在王府里盯着,这个时候千万不能出乱子。”
素云应是,给若澄取了件斗篷披上,送他们出去。
若澄不知道自己能帮朱翊深做什么,但或许越靠近真相,越能想到法子。
顺安王在京中的消息不胫而走,很多百姓又将当年三王之乱的事当做茶余饭后的谈资。沈雍听到两个下人在说顺安王的事情,命官家斥责了他们一顿,径自回到书房。不久,沈安序也到书房里来,拜道:“父亲,顺安王的事情您可听说了?”
沈雍点了点头,肃容道:“我告诉你,不准插手此事。”
“可皇上命晋王五日之内捉住顺安王,否则就要问罪。太子召我入宫,要我与他一同想办法救晋王。晋王也是若澄的夫君啊。”沈安序说道。
沈雍沉着脸,手抓着椅子上的扶手:“我早就说过,不要沾惹官场上的事,偏偏你跟你妹妹都不肯听,拼命往这火坑里跳。你可知道,我们这些人不过如同蝼蚁,他们要捏死我们易如反掌?”
沈安序低声道:“父亲,您就是太谨小慎微了。当初您若肯为我们一争,为沈家一争,我跟小锦何至于如此为自己筹谋?眼下沈家的光景好不容易好一些,我们都不可能放弃。”
沈雍板着脸:“我问你,你是不是偷偷要了调令去都察院?”
“父亲怎知?”沈安序惊道。
“你别忘了我现在好歹也是个鸿胪寺少卿,你的动向能瞒得过我的眼睛吗?告诉你,不许去!”沈雍忽然大声说道,“你立刻去东宫,向太子请辞,我们收拾东西,这就离开京城。锦儿已经嫁作人妇,我也管不了,让她以后自求多福吧。”
“父亲!您到底在怕什么?”沈安序不解,“若您只是淡泊名利,为何也要阻止我跟大哥入仕?家中已经有大哥继承您的衣钵,我是绝不会放弃官场的。儿子告退。”
“站住!”沈雍忽然从椅子上站起来,一把拉住沈安序的手臂,双目圆睁,刚要说什么,随从在外道:“老爷,晋王妃来了,想见您跟二公子。”
沈雍这才松开沈安序的手,沈安序整理了一下衣袍,父子俩一起去主屋。
若澄和李怀恩在堂屋里等着,沈雍和沈安序向她行礼,若澄说道:“伯父和二哥不用多礼。今日我不是以晋王妃的身份来的,只算是回家省亲。”
沈雍抬头看她,只觉得数月不见,这个记忆里还需要人照顾的小丫头,仿佛有些不一样了。他抬手请若澄坐下,李怀恩上前到沈安序的身边说道:“沈大人,请借一步说话。”
沈安序点头,跟着他走到外面。若澄对沈雍说道:“伯父,近来祖母的身子可还好?”
沈雍摇了摇头说道:“她的身体一直不太好,恐怕不太适应京城的气候,老念叨着要回去。我正打算辞官带着她回江南的老宅去休养。”
“那二哥岂不是要一个人留在京城?”
“他也辞官,跟我们一起走。你跟锦儿两个以后留在京中,互相照顾,就不用挂念我们了。”沈雍说道,仿佛真的在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