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卓正扬的脸色苍白的吓人。

事故发生的时候卓正扬正好走到阳台，整栋大楼倒塌后，阳台和大厅的柱子没有被压塌，在这个区域形成了三角形空间。当时，小田哥反应非常快，扑过来将他整个人护在身下，牢牢掩盖，但即使是这样，卓正扬的左腿也被压断了。小田哥在仅有的条件下给他用t恤撕开后的布条固定了，血流了一地，现在好歹也止住了。随着时间的流逝，卓正扬已经感知不到自己的左腿，从膝盖到小腿，没有任何知觉。

“小田哥，跟着我是不是特别倒霉？”卓正扬勉强扯了扯嘴角，眼睛微微耷拉着，精神萎靡。

“没有，能跟着卓少是我田添的荣幸。”小田哥往卓正扬身边靠了靠。这里的温度越来越低了，外面应该已经到了凌晨，缅甸的温差日夜相差很大，凌晨时分是最冷的。“我之前从来没有想过可以过这么安逸的生活。”

田添所在的地方，明面上的名字是部队的后勤，真实却是拼死拼活的地方，几乎每个人进了那里不死不残就别想出来。即使是退休了，也别想着能回归正常生活。他们学到的都是杀人的手法，能力卓绝，这样的人进入社会就是个不定时炸弹，上面人时时刻刻都盯着。甚至之前执行任务结下的仇恨在退休之后都可能找来报复，已经有很多人死得无声无息。

来给卓正扬做贴身暗卫的这段时间是他过的最轻松的，这项任务他希望能一直执行下去。

卓正扬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捏紧手心里的手机，手机已经坏了。事故发生前他本来打算给囡囡打个电话报平安，还好电话还没有拨出去，不然听见爆炸声囡囡该多担心啊。

“小田哥，你有喜欢的人吗？”

“没有。”田添刚成年就进入了队伍，接下来就是刀口舔血的生活，每天睡个安稳觉都是奢侈，哪来那么多风花雪月。

“啊，真是不解风情呢。你难道没有发现小梅喜欢你吗？”

“啊？”田添愣了一下，“你是说那个头上扎了羊角辫的小孩？”

卓正扬闷笑出声，“你怎么就只记着人家小时候的模样？她现在已经是大女孩了，人家喜欢你很久了，每天都眉目含情地看着你，找你学防身术。”

田添回想了一下，想起小女孩细细的胳臂认认真真的比划招式，忍不住好笑。

“我们相差太多了。”

“哪里太多？你只比我大5岁，比小梅也就大10岁而已。”

田添哂笑，原来自己今年才二十四啊，总感觉自己已经很老了呢。

“唉，我本来以为这一次可以把囡囡娶回家了呢。”卓正扬感叹着，话语中带着浓浓的悲伤。“我明明很努力了。为什么老天就是不答应呢？难道我注定是男二的命？”

田添伸手拍拍他，有点听不懂他话里的意思，但是这并不妨碍他安慰卓正扬。

“放心吧，我们很快就会获救了。”

两人都知道这句话有多虚。缅甸形势复杂，就算是柳家插手进来，一时半刻也绝对不可能打开局面。缅甸这边是绝对不会想到救人的。等一切开始，他们两都不知道死了多久了。

“你要相信尹小姐，她心思可活了。”田添突然说道，“我第一次见到这么聪明的女孩，明明就是小小的个子，脑子里却有用不完的花花点子。清水村能发展得这么好，尹小姐是最大功臣。”

“呵呵，那当然了，那可是我的囡囡。”卓正扬骄傲地笑。囡囡是他追求了两世的宝贝，自然是最宝贵的。他已经记起了很多东西，见识了相同的人生开场，发展际遇却完全不同的现在和梦境。卓正扬聪明地给出了答案，重生这个东西其实不难想到。

“卓少！”田添突然叫了一声，卓正扬被吓了一跳。“卓少，你听，上面有声音！”

卓正扬抿着唇，侧着身子，细细听着。上层真的有声音传来，好像是什么被挪动了。

“有人来救援了！”田添惊喜地说。双手将卓正扬拽的更过来些。他们两之前为了保持舒适都尽量使用空间，现在救援来了他们首先要做的就是保护自己，占的空间越小就越安全。田添的后面就是一个小小的三角空间，正好在阳台和大厅的转角处。

等待救援的时间一分一秒过的特别缓慢，等眼前开始有光线了，卓正扬整个人爆发出狂热的喜悦，没有经历生死的人完全想象不到由绝望到希望，由死到生的过程有多么令人震撼。

卓正扬闭上眼睛，适应突如其来的光亮。照过来的光线很刺眼，来自大瓦数的照明灯。闭着眼睛，其他感官却更敏锐了，卓正扬的耳中捕捉到了熟悉的声音。

“卓正扬！”

“囡囡？！”卓正扬激动地转头，眼睛睁开，刺激之下眼泪随着脸颊流下。

尹青染整个人扑到废墟上，激动得不知道如何说话，看见卓正扬的眼泪时突然很心酸，眼眶一湿，答滴答滴的泪水滴落在废墟。

“别哭。”

听见卓正扬的声音，尹青染再也忍不住，大声哭出声，整个人颤抖得厉害，嘴里不断地喊着。

“卓正扬，卓正扬……”

到了这个时候已经不可能使用大型机械，挖掘工作全靠人工，尹青染边哭边用力搬动着废墟里的石头、水泥块。

卓正扬被抬出来的时候，躺上了担架，冲小舅柳海延笑了笑，侧头看着守在自己身边，一脸急切却不敢有任何动作的尹青染。

“把我的名字念了那么多遍，根念经似的，也不知道在后面再加三、四个字，真是笨死了。”

“你才笨。”尹青染下意识回嘴。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卓正扬已经被放进了车子，她脸微微一红，大步跟了上去。真是的，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调戏自己。

缅甸这边的医院设施挺简单的，还好柳海延带了一整个医疗队来，在医院原有的条件上加上医疗队的设备和娴熟的医术，卓正扬的伤口很快就被处理好。他受伤本就不严重，田添做的处理又非常迅速准确，除了惊吓外也就没什么了。倒是田添受伤严重些，他整个背部都是伤口，肋骨断了三根，卓正扬之前完全没有察觉，他甚至连一句‘呻吟’都没有发出，就这么无声无息地。

卓正扬疲惫地睡了过去，尹青染守在他身边，她背包里的东西终于能派上用场，拿了一个杯子，倒了水，用棉签沾了，不断地，一次次地湿润他干燥的唇。

中午的时候，小田哥的手术也完成了，尹青染过去看了，得知一切顺利，只需要观察几个小时，这段时间不允许非医务人员进入。她也就安安稳稳地守着卓正扬了。

看着躺在病床上，脸色青白，血色几乎没有的卓正扬，尹青染嘴唇动了动，却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她其实是个很自私的人，重生一世本来就跟捡来的一样，她的愿望也非常简单，一家人开开心心在一起，爸妈身体健康，弟弟安稳长大，如此而已。家人在她心里占据了太多位置，她留给自己的都很少。报复上辈子伤害了自己的人，尹青染都不愿意，那么沉重的包袱，那么有深度的想法，她一点都不愿意给那些她不在乎的人。

和卓正扬的这段感情也一直是卓正扬在付出，尹青染最多就是不曾拒绝。爱情这个东西，她只可能付出百分之五十，剩下的她要留着爱自己，爱家人，上辈子那种轰轰烈烈的感情她早已失去。

突然有这么一个青春年少的少年一头扎进了爱情里，对她掏心掏肺，尹青染早些时候带着股冷眼旁观的冷漠，渐渐地才开始放开心扉。这么一个火热的少年，一心一意地爱着你，再怎么冷心冷肺的人都要被捂热了吧。

尹青染微微扬起嘴角，手指抚上卓正扬搭在床边的手，双手抓着，把自己的脸贴上他掌心，轻轻摩挲。

“卓正扬……卓正扬啊……”

失去的感觉，我再也不想尝试。

卓正扬整个身体沉沉浮浮，他好像在做一个梦，梦绮丽得诡怪，颜色驳杂。

他看见自己抱着一具尸体，守着一具尸体，那般执着，所有人都觉得他疯了，他的父亲甚至想把他送进精神病院，想抹去他的痕迹，他丢了整个卓家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