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景的嗓音也透着几分冷意,略一叙礼,开门见山道:“殿下先前说会补上欠俸,但缘何时至今日,京畿部分官吏的禄米仍未发放?不少同寅家中都有妻儿双亲要养活,若是再拖下去,恐生事端。下官已为此连上几道奏疏,不知殿下可曾瞧见?”
桓澈抬头搭他一眼:“瞧见了,但都留中了。谢大人急甚,该你的,一毫一厘也短不了你的。谢大人从前观政时也大致知晓衙署里那套办事规矩,总是不能孤前面筹调罢,后面就即刻划拨到尔等手中,谢大人以为呢?”
谢景忽然陷入沉默。他总觉得桓澈前头的话是在讽刺他,讽刺他跟顾云容无缘,订了婚还能莫名其妙搞砸。
他不认为是自己多心,因为他从桓澈眼中瞧出了几分嘲讽之意。
但谢景思及先前顾云容听闻桓澈死讯也无甚反应,心里又忽然没那么憋屈了。
若是桓澈知道顾云容根本不喜他,不知会是何反应?
桓澈见谢景杵着不走,微微攒眉,又听内侍禀说衡王妃求见。
桓澈大致能猜到顾云容的来意,心中烫贴,但看到下首碍眼的谢景,又沉下脸。
顾云容入殿时,一眼就看到了直挺挺立在大殿之上的谢景。
谢景回头看到她,显然僵了一下。他朝她恭行一礼,她也只是微微颔首致意,随即便目不斜视地上前跟桓澈言笑。
谢景觉得自己表妹装得还挺像那么一回事的,瞧着跟衡王还真有些恩爱夫妻的意思。
桓澈见顾云容余光都未曾向谢景那边扫一下,心中舒坦,这会儿倒是不急着让谢景退下了,甚至还当着谢景的面,慢条斯理吃了个顾云容带来的粽子。
他估摸着谢景差不多能气得晚间进膳不能了,才看向他。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谢景面上居然无甚愠色,只是神色莫名。
桓澈一顿,再三打量谢景,越看越觉他眼神怪异。
瞬时之间,殿内陷入诡异的岑寂。
正此时,忽有内侍惊慌失措跑进来禀道:“殿……殿下,大事不妙了,谨身殿走水了!”
顾云容一惊,谨身殿可是外廷三大殿之一,走水可是了不得的事。
桓澈霍然起身,嘱咐顾云容暂在此等着,他去那边看看就来。
他路过谢景身边时,回头冷声道:“谢大人若是无事,可以告退了。”
谢景出去后,穿殿内就剩下顾云容与几个宫人内侍。
她从前还未来过文华殿,倒有些新鲜,暗暗打量殿内堂皇富丽的云龙大柱与藻井雀替。
文华殿距谨身殿不算多远,顾云容原以为他打个来回兼调度灭火半个时辰差不多了,但不曾想,他直到日落西山还没折返。
夏日昼长,暝色四起时,已是初更时分。
顾云容眼看着粽子都不热乎了,正想使个宫人去探探状况,骤闻外间传来一阵纷乱步声与嘈乱人声。
那脚步声整齐划一,应当是训练有素的兵士。
顾云容疾步至殿门口,惊见一队甲胄分明的兵士流水一样涌来,将文华殿围了起来。
她虽未真正历过什么险情,但警惕性很高,眼下望见这一幕,第一个念头就是,莫非是要宫变?
她四处扫视时,讶异发现谢景居然还没走,仍立在丹墀上。
谢景回头看来,张口便道:“兜……王妃且先安心在殿内待着,下官去问问状况。”
顾云容此刻已经藉由外间通明的琉璃灯,看清了外间是一群御林军,环顾一圈,敛容道:“不必,烦请谢大人将统领叫来,我亲自问。”
第八十九章
谢景断然道:“王妃还是先回殿内稳妥。旁的事,由臣来代劳便是。”
顾云容还要再说什么,但谢景并不给她开口的机会,朝她打了个眼色,顺阶而下。
顾云容望了眼谢景的背影。
谢景入仕之后,她零星见过他几回,总觉得他跟从前有些不同。但这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人总是会成长改变。
不消片时,谢景回返。
他快步上前,抬眸看她一眼,这才躬身道:“禀王妃,御林军回话说,宫中疑似混入了刺客,现今正戒严搜查。他们是奉衡王之命,前来护卫王妃周全的。”
顾云容一惊:“刺客?那殿下现今如何了?”她说着话就要绕过谢景往阶陛处去。
谢景面色一沉,挡住她的去路:“他们既是未提,那便表明衡王无碍。亦且,他都还能分出心思差人过来,也证明他眼下无事。又有甚可担忧的?”
顾云容一顿。
谢景继续道:“况且,纵然你过去,又能如何?他必定会把你赶回来。”
谢景看顾云容总算逐渐平静下来,眉头却是皱了起来。
他表妹在衡王面前装一装也就罢了,居然还在他面前装成这样。
他左右顾盼一番,心中明了。
也是,周遭全是宫人内侍,她若是全不关心衡王的死活,也说不过去,好歹也要做个样子给外人看。
他想通这些,心气儿才顺了些。他比顾云容高出一头,凝眸望向顾云容时,正能看到她裸露在外的一段纤柔玉颈。夏日衣衫单薄,她上身穿一件鸾凤穿花翡翠纱衫,下面着一条蜜合色挑线金缕湘裙,越发衬得她雪肌如玉,柔腻似脂。
她微微垂头时,玉颈弯出一道柔美的弧度,琉璃灯的光晕顺着这段赤裸的肌肤蜿蜒淌下,流入微微松展的领口,惹人浮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