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父皇是否后悔了当年的决定,眼下这怕是又动了让桓澈取而代之的心思?
顾云容回府之后,听闻皇帝又将顾同甫夫妇两个宣至御前,不知说了甚。之后皇帝也未再因此事宣召过她与桓澈。
东厂那边查到的东西应当是有人故意放出来的,不论皇帝信与不信,眼下瞧着应是暂时无事了。
郦氏的忌辰在二月中。
国朝定例,唯皇后之神牌可升祔太庙,宫中奉先殿供奉的也仅是国朝历代帝后之神位,因此桓澈若想为郦氏祭奠,必须去天寿山谒陵。
天寿山地处昌平州,乃皇陵所在之地,历代帝王后妃皆葬于此。
昌平州处京城正北,两厢相去不算近,因而顾云容与桓澈提前五日出发,黎明时分便离了王府启程上路。
顾云容想起李琇云那番话,揣度着太子会否雇人在半道截杀他们。
“莫要胡思乱想,”桓澈倏然出声,“有我在,绝对不会让你出事。”
顾云容递与他一个洗净的桃子:“晓得你厉害,我就是在想,东宫那头打的什么主意。”
桓澈不接,竟是低头就着她的手咬了一口。
顾云容顿了顿,无法,握桃在手,一口一口喂他。
“管他打的甚主意,”桓澈道,“他若是聪明的话就该安安生生的。一次两次生事父皇忍着,回数多了,便是自掘坟墓。”
两人到地方时,已是初更。
守陵太监黄顺一早便得了信儿,率众远远来迎。
天寿山是皇室宗亲常来之处,皇帝与皇太后也会三不五时前来谒陵,故此除却山陵地宫外,另设有供贵人寝息的楼阙殿宇。
顾云容与桓澈被一路引至玄清殿。
黄顺知衡王凡在京中,每岁此时必来祭扫,这便循例将这一年以来对端慎皇贵妃一应供飨的增益、庙殿的修葺简单禀了,以显自家尽心。
桓澈不发一言地听着。
顾云容发现他自到了天寿山地界,话便格外少。
待黄顺退下,桓澈与顾云容说他要出去走走,让她先去歇息。
顾云容却道:“我在马车里已补眠半路了,眼下不困,不如随你一道。”
她看他缄默不语,顿一下:“阿澈若想独自散心便自去,我在殿内为婆母抄疏。”
少顷的静默,桓澈伸手挽她:“一道去吧。”
仍在二月里头,又处山中,夜风凛凛。
桓澈提了一盏琉璃风灯,与顾云容一前一后彳亍林峦。
顾云容估摸他应是想起了些陈年往事,轻声安抚。
桓澈感受到她软嫩的手反握住他的手,低头。
她的手比他的小了一圈不止,抓他手时,只能蜷握住五根手指。
他的手微冷,她的却温热,轻轻包覆,有脉脉的暖流度来。
桓澈忽笑:“待到给母亲进香之时,我定要说一说我娶了媳妇的事。母亲走前最怕无人照拂我,眼下知我得与意中人结为连理,想是会含笑九泉。”
顾云容紧抿唇。
郦氏去时,桓澈尚幼,皇帝又不可能亲自养儿子,这种状况下,桓澈多半是会被送到某个高分位的宫妃亦或皇后身边扶育,无论哪一种都是郦氏不愿见的。
顾云容觉得小桓澈若真是落到后娘手里,能否活着长大都是个问题。贞元帝约莫也是想到了这一层,末了将小桓澈托付给了孙太后。
顾云容看看左右无人,踮起脚尖,引身舒臂,勾住他的脖颈。
“多难多舛,这表明阿澈是天选之人,他日必成大事。”她伏在他耳畔道。
热气氤氲,语软声柔。
桓澈单手拥住她,道:“容容就不怕我成大事之后变心?”
顾云容“唔”了一声:“这倒也是。那咱们还是隐遁桃源好了,你扛锄头下地,我就在家中做了饭菜,往地头给你送。”
两人喁喁私语之间,骤闻一阵轰隆巨响。
循声望去,但见黧黑夜色里,电光裂空,惊雷乍起。
看来是将雨之势。
桓澈为顾云容系紧披风,原路折返。
两人前脚才到玄清殿,外头后脚便飘起了雨。
原以为不过是早春阵雨,谁知外头雨势竟是愈来愈大,雷鸣电闪,渐成瓢泼之势。
顾云容隔着半开的窗扉往外望了一回,有些担心,若这几日多来几场,他们说不得就要滞留在此了。
桓澈从身后抱住她:“早些歇息,打雷下雨这等事咱们也管不着,到得停时自然就停了。”
顾云容倚靠在他怀中,仰头道:“我忽然觉着在山中住着也颇有些意趣。”
桓澈捏她鼻尖:“那是好吃好喝好住处伺候着,真让你去住草屋寒窑,看你还想不想住山里。”
正此时,黄顺趋步过来,见有半扇窗户未掩上,一面自道伺候不周,一面阖上窗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