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玉欣然点头,跑去喊午睡的那两个小家伙,出门了,见爹爹去啦!
利安的十月天很是寒凉,北风呼啸,干冷干冷的。
柳茵从床底下摸到了炉子,她记得宋喜去年说过把炉子搁那了。但是她找不到炭火,摸到厨房那,灶头里也没有炭。
等宋喜回来,就见她蹲在灶台前捣鼓,像是要生火,吓得她急忙跑过去,“夫人你这是在做什么,将军吩咐了不许你进厨房碰火的,小心又烫伤。”
那素手如今还有几年前被烫伤的疤痕,再烫一会,非得心疼死人。宋喜扶着她出去,柳茵说道,“有点冷,想生火。以前都是大郎做的,后来是你,今天你们都不在,我发现我就成废人了。”
宋喜笑道,“说明夫人福气好着呢,一直不用自己操心。”她出了门就使唤荣三去生火,将她送回屋里,“夫人饿不饿?”
“不饿。大郎他去哪里了,怎么还不回来?”
“嗯……”宋喜瞧着她,面庞清秀,弱得跟柳条似的,手一推就能倒地了,真不知要怎么跟她说,犹豫了一会,才道,“那皇帝不是没了吗,京师就乱套了,然后那些闲着没事做的王爷就造反了,附近有个王爷打到我们这来了,昨晚将军就是去打仗了。”
柳茵一惊,无神的双眼哪怕是惊恐,也没有神情,“那现在怎么样了?”
“败了……将军被擒了……”
柳茵一愣,身体已在发抖,便要起身去找他。被宋喜拦住了,“将军现在没事,就是被关起来了。而且那边很赏识将军,要收他做大将,做真正的将军呢。”
柳茵蓦地揪紧裙摆,“大郎不会投敌卖国的,让他们做梦去吧,大不了就是一死,我给大郎黄泉结伴去。”
宋喜捉着她的手,软了声,“将军怎么舍得呀。我只是个妇人,只想过安定日子,所以那上头换谁做皇帝我都没关系,只要日子和睦就好。但将军的心思我也能懂,忠心嘛,觉得换个人了就是叛国了。可那也得看是谁做皇帝不是?将军之前也说了,京师这么乱,受苦的是百姓。那现在有个爱民如子的人要去当皇帝,其实我觉得是好的。”
柳茵睁大了眼循着方向“看”去,“宋嫂,你这是什么话?”
“唉。”宋喜重叹,“实话跟您说了吧,当初我和荣三的事夫人也听过了,我没了男人,和荣三好上了,差点被娘家婆家打死,也差点就死了。好在当初县老爷明断,不顾阻挠威胁,硬是将我俩的事允了,这才让我们捡回一条命。”
柳茵还记得这事,轻声,“那事好官。”
“确实是好官,今日我拿着刀子去府衙要他们放了将军,可就这么巧,碰上那位大人了。”
柳茵蕙质兰心,当即明白,“那位大人就是叛党之一?”
“可不是,我吓得棍子都掉了。”宋喜又道,“别人我不敢信,可这大人是好的。而且凌晨的时候我们利安就被攻下,叛军进城,可一点也没乱,那是因为他们下令不许扰民,有几个扰民的士兵,还被抓去砍了脑袋。有谢大人在,我是认了。”
柳茵苦笑,“所以他让你来劝我,又让我去劝大郎?”
“是我自个说来劝你的,因为将军最听您的话,所以我就……”宋喜心中莫名难受,拧了拧鼻子,“夫人,要是大人不降,就会死。那句叫什么,放虎归山留后患。所以他们虽然爱才,可肯定不会放过大人的。我宋喜也不是觉得将军是怕死的人,可是跟了这样的主子,真的不亏呀,所以就算夫人觉得我没颗忠心,骂我叛国,我也认了。”
说着声音哽咽,几乎要说不下去,眼泪都落在柳茵手背上。
“您和将军对我们夫妻有救命之恩,如果可以,我宁可用自己的命来换将军的命,可这换不了。那谢大人的事我和您说过不少,您和将军还说不信有那种好官。如今那好官就在眼前,将军跟了他不亏的,真的不亏的。”
柳茵知道以丈夫的脾气肯定不会低头的,可也未尝不是不能劝。她抹去担心的泪珠,说道,“你领我去见他们吧。”
“他们?”
“那领头起兵的人。”
永王听说有个妇人会去试着劝服孙夫人,辗转说服孙韬试试,又闻那妇人和谢崇华的事,笑道,“他真是个福将。”
屋里只有许广在旁,闻声也说道,“此事若能成,谢大人在军中威信定会很高。”
永王微顿,“可会功高盖主?”
“会。”许广见他脸色微变,淡声说道,“倒也不必担心什么,谢大人虽然威信高,兵是他带来的,这招兵买马的钱是他姐夫的,就连那孙副将一事若成,功劳也是他的,可他注定是威胁不了王爷的。”
“此话怎讲?”
“他心不在此。”许广看人透彻,谢崇华虽然有那才华,却没有一颗野心,“王爷只要信他,倚重他,便能得个爱才的美名。如若此时将他除去,我们这起义也垮了。日后如果王爷登基,再将他除去,却也会让将士寒心。所以王爷能做的,唯有一直信他。”
永王自小在宫中长大,见惯了那些勾心斗角,于人总多两分猜忌。如今谢崇华军中威望高,更是忐忑,“你当真有把握?”
许广默了默,说道,“一个只想和妻儿过安稳日子的聪明人,当然明白做皇帝绝不能让他达成心愿。反倒是做个臣子,更能安康。因为他知道,那龙椅,沾满看不见的血。一旦碰了,哪怕能坐稳,也难以安宁。”
永王也是默然,话虽刺耳,却不得不承认是真的,“起兵以来,我疑神疑鬼,反倒是束手束脚了。”
“王爷能招揽贤能入麾下,也是因为有王者气魄呀。”许广见他焦虑,全然不似之前那样洒脱豁达,“王爷,将心结放下吧。用兵不疑,疑兵不用,既然用了,就将这棋子好好用下去。我们已同乘一船,如今是,日后也是。要想平天下,就必然要放宽胸襟,海纳百川,否则这江山,即使打下,也不长久。”
永王得他一言,虽仍难有那气魄,可到底是听进耳朵里去了。能得天下的人,小肚鸡肠怎可,总是想着提防部下又怎可。好在有他劝导,否则非得入了歧途,走了弯路。
话又说了半晌,外头有人敲门,说那孙韬的妻子柳茵求见。
谢崇华当时正从外面安排好住宅回来,进门就瞧见大厅坐了一个女子,轻挽发髻,发上只以一根木簪挽起,十分简单。面容只能说是清秀,甚至因不点胭脂,显得有些苍白寡淡。闻声抬头来瞧的眼睛无神,是个盲人。
见宋喜在旁,谢崇华便上前半步,问道,“在下谢崇华,这位可是孙夫人?”
柳茵站起身,欠身说道,“正是妾身。”
谢崇华忙让人上两杯茶,宋喜说道,“夫人她要先见见你们。”
“辛苦宋嫂了,你也快坐吧。”
宋喜这才坐下,见茶端来,拿了小心放在柳茵手上,“这位就是我跟您提的谢大人了,清官,大好的官。”
柳茵闻言脸上神情未变,只是又朝那边点了点头。
一会永王和许广出来,谢崇华道明他们的身份,柳茵这才再开口,“你们要我劝我丈夫,我没有十足的把握,但也未必不是不能劝。只是你们先要说服我,我才能去劝。”
许广问道,“孙夫人想知道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