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2 / 2)

锦绣路 一枚铜钱 3033 字 22小时前

沈秀一大早就出发去女儿家,带上一只母鸡还有一篮子鸡蛋。女儿生产后,她去过两回,常家人气女儿生的不是儿子,连带着她这做外婆的,也不待见。遭了两次冷脸,她也不爱去了。

可现在不同了,她的儿子是京官了,常家人还敢给她脸色瞧么?

想着,又催那车夫,“你快些,这赶的是马还是牛呢?”

车夫鞭子一抽,震得沈秀忙抱紧篮子,“慢点,鸡蛋都要破了。”

车夫偏头用余光白了她一眼,真是个挑剔的老太婆。

到了育德镇,沈秀付车钱,又道,“你车颠得我屁股都疼了,少两文钱吧。”

车夫差点没气得冒烟,更懒得和她计较,拿了她递来的钱就黑着脸赶车走了。

花了二十八文钱的沈秀有些心疼了,如果不是为了能当天来回,她才舍不得费银子来这。等会吃了午饭就走吧,还能赶在天黑走回去。二十八文钱,可以买半斤肉了……

走到常家大门口,还没等她敲门,门就开了。里头走出个身着亮色锦缎料子,面相妩媚不过十六七岁的年轻妇人。后面跟着一个仆妇和丫鬟,走至沈秀一旁,瞧她一眼,这才展颜,“这不是少奶奶的娘嘛。”

沈秀怎会不认得她,这种样貌,见一次就能记住了——太狐媚,像个妖精呗,不就是常宋的四姨娘,那个生了儿子的。瞧她这样趾高气扬洋洋得意的模样她就不痛快,一声不吭进了里头。

不过走了两步,后头也传来一声轻哼,只听她碎声“神奇,下了个不带把的蛋娘家人也好意思总来”。

沈秀听得心里有气,说她她会受着,可却被个姨娘这么说自己的女儿,当即回身气道,“你刚才说什么?”

巧姨娘原先是在戏院里唱戏的,因姿色颇好,又有天赋,所以严苛的师父也不打她,全都宠着。抬进常家后,常宋也喜她护着她,性子就养得骄纵了。被这乡下妇人质问,还觉自己受了气,“说你那女儿,不会下蛋。我要是她,早就跟夫家谢罪投河去了。”

一旁的仆妇和丫鬟听了没敢吱声,这话太过放肆了,她们好歹是在大户人家做过的,这些话以下犯上,要是换做正常人家,早该掌这姨娘的嘴了。然而在常家……说要按规矩办事,却是最没规矩的。

沈秀气得要上线打她,巧姨娘柳眉一皱,伸手挡住,又顺势一推。沈秀站得不稳,往后一跌,连带着一篮子鸡蛋都碎在地上,沾在衣服上,好不狼狈。看得巧姨娘掩嘴笑了起来,直不起腰。

那两个下人见事情闹大了,忙去搀扶,巧姨娘还要制止,里头也闻声出来了人。

管家是个识趣的,一见这场景,赶紧上前扶这老太太,又让后面的下人去禀报。

巧姨娘轻哼一声,也不留步,径自走了。

谢嫦娥在屋里闻讯赶来,见母亲一身衣服都沾了蛋清蛋黄,连头发也沾了些,看得好不心疼。忙让嬷嬷去上水,让母亲去梳洗。自己去了婆婆房里,寻她借件衣服。

常夫人念了一声“麻烦”,便让嬷嬷去拿了一身衣服来。谢嫦娥接过衣服一瞧,衣服褶旧不说,闻着还有点久放未穿的霉味。有总比没有得好,她命人点了熏炉,去将衣服烘干后,这才拿给母亲。

沈秀洗着身,越发觉得委屈,在洗澡时落了泪。那狐媚子连她这长辈都不放在眼里,女儿在常家只怕更受委屈。

谢嫦娥等在外面,问了下人,才知道来龙去脉。越听,脸色就越是难看,满布阴云。那巧姨娘气焰嚣张她不是不知,只是之前她在自己面前会佯装敬重,她也不计较了。后来生了儿子,见了她也少几分尊重,她也而不计较。让常家和常宋将全副心思都放在他们母子身上,正好可以让她专心养育自己的女儿。偶尔常宋回房,才令她更为紧张。

可如今,那巧姨娘却欺负起自己的母亲来了。

又等了许久,才见母亲出来。常夫人个大肥圆,衣服穿在母亲身上,总显得空荡,母亲……也着实是太瘦了。她见母亲两眼微红,知她受了委屈。这委屈,只能怪自己太过忍让巧姨娘。

她执了母亲的手,领她回房,陪她说话。沈秀想到方才的事,仍是心气难平,“那巧姨娘,平日里是不是也总是欺负你?”

谢嫦娥不愿她担心,摇头,“没有的事。”

沈秀见她仍是软弱,更是气急。末了一想,又道,“你弟弟进士及第,要做京官了!”

谢嫦娥喜得心头一跳,“弟弟终于熬出头了。”

沈秀也连连应声,余光瞧见那魏嬷嬷顿了顿,随后告退出去,料她是去将这件事告诉常家。想到等会常家人定会赔笑,心中好不痛快。

果然,不等她们娘俩再多说几句话,原本寂静无声的常家忽然热闹起来,常老爷和常夫人风风火火赶来,齐齐来贺。常夫人还让魏嬷嬷捧了几身干净新衣,进门就朗声笑道,“那些不懂事的,让她们拿衣服来,怎么就挑了这身,亲家母赶紧换上这些。”

沈秀穿着这衣服跟穿着芒刺般,浑身不舒服,但也比换上新的好,便推辞不用,说道,“不用,等会巧姨娘回来,也是要再换过的。”

常夫人笑僵脸上,回头就说道,“管家,去将四姨娘捉回来!好好给老太太道个歉。”她又转而赔笑道,“她年纪小,不懂事,您老也别跟她一般见识。”

沈秀本想讽刺她都当娘了还年纪小,这才是笑话吧。只是总给亲家母脸色看,倒是给女儿添堵。反正状已经告了,还是不要闹得太僵得好,就作罢了。

常老爷常夫人说着好话,又让人去备一桌酒菜,十分客气热情。一时让沈秀有些飘然。用过饭后,沈秀说要回去,常家特地让马车送她走,更让她心头没了气,舒舒服服回家去了。

那巧姨娘也不知逛去了什么地方,管家找了两个时辰才找着她。押到大堂,常夫人赏了她五杖,痛得她直喊。

晚上常宋回来,直接去了巧姨娘屋里,可谁想竟吃了个闭门关,里头女声尖锐痛喊,“贱妾伺候不起你们常家,让我死了去,省得我们娘俩再受人欺负!”

常宋大惊,这才问下人发生何事。巧姨娘早就跟下人通过气,让他们将全部过错都加在谢嫦娥头上,下人便添油加醋说了一番。常宋听后,怒得直奔回主卧,抬腿就将门踹了,惊得谢嫦娥怀里的孩子嚎啕大哭,更惹得常宋心烦。

“哭哭哭就知道哭,跟你娘一样,以后一定是个搅家精。”

谢嫦娥好不诧异,捂住女儿的耳朵气道,“大郎这是说的什么话?你骂我就好,怎么连女儿也骂。”

常宋伸手戳她脑袋,“就是骂,就是骂你这做娘的。你以为做了我的妻子了不起,就连我疼的妾侍都不当人了,打狗还看主人,你再放肆,我就将你休了,送回娘家去。”

谢嫦娥咬了咬唇,任他戳,任他骂。常宋拿了一旁的鸡毛掸子就要揍她,吓得魏嬷嬷赶紧拦住他,“少爷这可使不得,您的大舅子是进士了,要做官了。”

常宋一顿,这才放下掸子,可就是不愿给好脸色,“休想我再进这大门一步!”

谢嫦娥巴不得他不要再进来,最好一辈子都不要。自从生了女儿,她也真对这男人死心了。什么愧疚,什么自责,好似通通没有了。她紧紧抱着女儿,忽然想,若是再让巧姨娘放肆下去,自己和女儿在常家,只怕要受尽欺负。弟弟再怎么厉害,也不便插手姐姐的家事。

想着,为了女儿日后能安稳不被欺负,素日平静无波澜的眼底,已渐起冷意。

谢崇华在六月初才回到元德镇,头上烈日高照,赶着马车都能觉有火炉罩在头顶上,晒得他的脸都少了几分白净。只是心情愉悦,赶路将近一个月,也没有瘦多少。

因是独自一人回来,没有惊扰官府,镇上认得他的人又不多,因此赶车进镇,也没被认出来。直到进了自小长大的村子,那贺喜的人几乎将去路都挡住了。一一道谢,费了小半个时辰才到自己家里的巷子。这才长吁一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