郇王府书记室里,柳周臣慢条斯理的把公文归档,收拾妥当。
天已经晚了,一如往常,他在房间里泡了一杯茶水,慢吞吞的喝着,同时还在思索着事情。
“听说下午李郎君来了。”
门外两个书记一边走,一边交谈。
“恩,我也听说了!不过殿下好像没有见他。
呵呵,李无敌再厉害,在咱们王爷面前,也无敌不起来。只要王爷不把那半阙虎符交给他,他这河南讨捕大使,就是名不其实。莫说四郡五十二县,但只是荥阳县的兵马,谁又会听从?”
“可王爷这样做,会不会不好?”
“我看挺好!那李无敌自以为三分文采,仗着打了几次胜仗,就骄横跋扈。连那巩县的乡巴佬们,现在也变得硬气三分。前些曰子,我一个巩县的叔伯兄弟过来,提起李无敌,那嘴巴撇到了天上……以前徐无敌在的时候,还能和他平分秋色。如今徐无敌去了汲郡,若再不给那李无敌几分颜色看看,只怕他连王爷都看不在眼里。什么东西,不过是个阉奴子弟。”
有道是文人相轻,郇王府的书记们,似乎对李言庆并不在放在心上。
那书记说的正痛快,忽觉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扭头看去,书记吓了一跳,连忙躬身行礼。
“柳先生。”
柳周臣一脸讥讽笑容,轻声道:“李郎君有没有才华,轮不到尔等评论。他是运气还是确有其才,也不是你们能够知晓。不过有一点我却知道,王爷没有把虎符递出,是担心李郎君广征徭役,而非是给李郎君下马威。这里是郇王府,尔等一言一行都代表着王爷的脸面。
就凭你刚才那番话,就算李郎君不追究,王爷也会要了你的狗头!”
两个书记倒吸一口凉气,顿时变了脸色。
柳周臣说:“鼠有鼠道,蛇有蛇径。做好你们自己的事情,要知道祸从口出……你们刚才评论的人,不是你们可以评论的。若想活的长久,就闭上嘴巴,专心做事,免得掉了脑袋。”
“先生恕罪,我等并无恶意。”
“有没有恶意,到时候可就由不得你来辩解。”
柳周臣说完,慢慢的从两个书记身边走过。
两名书记你看我一眼,我看你一眼,脸色苍白如纸。
刚才只顾得嘴巴快活,却忘记了那‘李郎君’的身份。如若真被外人听见他们这些话,会惹出什么麻烦?正如柳周臣所言,李郎君不找他们的麻烦,郇王也会为撇清关系,而要了他们的脑袋。
脚下连忙加快,不过两名书记的嘴里,再未吐出一句话来。
柳周臣走到郇王府门口,伸了一个懒腰,抬手召唤来不远处的一顶蓝顶小轿。看到这小轿,柳周臣那张严肃的脸上,忍不住露出一丝笑意。在经过了李言庆那场热热闹闹的婚礼之后,他发现了一件事,那就是巩县、荥阳、管城等县城的街头巷尾,出现了各式各样的轿子。
这也算是受李言庆婚礼上三台大轿的影响吧……
人们对新事物,总是怀有几分好奇之心。而且那六十四人才能抬起的大轿,的确是给人太深刻的印象。普通家庭,不可能养这么多人专门抬轿子,可是不坐一坐,又觉得不够身份。
堂堂鹅公子娶亲所用的物品,那定然是好的!
这也就是所谓的名人效应……
不过,六十四人大轿没有,那唐人商行里悠闲供应的是二人至四人抬的小轿。
如果想要更大的轿子,那得要定做。花费的金钱,极为昂贵。但二人抬小轿却很便宜,而且唐人商行只租不卖。巩县是第一个出现出租轿子的县城,唐人商行组织了一些流民,把两人小轿租给他们。言明每个月收取固定的费用之后,他们可以按照商行规定的价格,为人抬轿。
两人小轿,从一条街下来,可收取十个铜钱。
其中两枚做管理费,剩下八枚,由轿夫平分。四人抬轿子收费三十钱,其中商行收取六个钱,余者轿夫平分。四人轿的使用者相对少一些,不过愿意做四人抬轿子的人,也就不在乎那点钱。所以一个月下来,四人抬的轿夫也好,两人抬的轿夫也罢,收入相差并不太大。
更重要的是,你抬满三年轿子,这唐人商行可以把轿子折旧送给轿夫。
只需花很少的钱,就可以获得一个固定的资产。其实呢,三年后哪怕是折旧的钱两,也顺便把轿夫的积蓄掏空。唐人商行获得了丰厚利润,而轿夫也得了温饱,然后继续老实做事。
这看似一种毫不起眼的职业,迅速在荥阳郡蔓延开。
短短一个月,不仅是荥阳各县城里出现了一个新兴职业,就连东都洛阳,也有了唐人商行的分号。
小小一顶出租轿,却似乎蕴藏了极为丰厚的利益。
只不知道,这唐人商行和李言庆,又有什么关系呢?据说,这轿子可是出自李言庆的手笔。
包括柳周臣在内,出入郡守府,也习惯乘坐轿子。
一条街,不过十钱而已。对收入丰厚的柳周臣来说,倒也算不得什么奢侈的花费……
柳周臣做在轿子里,体会着那晃悠悠的舒适感,甚至生出一些困倦之意。
不过他很快就发现情况不对,掀开帘子,发现这蓝顶小轿已经过了家门,正沿着正阳大道,往洞林湖方向走。
“停轿,你们这是往何处去?”
“柳先生放心,我等没有恶意……只是我家主人希望见一见您,可又怕您拒绝,故而用此办法。”
“你家主人是谁?”
“先生到了自知。”
柳周臣再问,轿夫却不再开口了。
心里越发紧张起来,下意识的想要找到什么武器防身。
却听轿子后面传来一个冷冰冰的声音,“柳先生,不要妄动,否则伤了你,我家主人定会责罚我们。”
那意思就是告诉柳周臣:我就算杀了你,最多也就是被责罚一下。
从对方的语气中可以听出来,这些人绝对能说到做到。悍匪?强盗?亦或者……柳周臣这脑袋一下子乱了起来。他不知道对方是什么人,也不知道对方是什么目的。但从现在看来,在和对方那位‘主人’见面之前,他还算安全。只是这‘安全’的前提,是他不要反抗。
也罢,倒要看看是什么人,敢如此大胆。
柳周臣索姓闭上眼睛,不再慌张。
不一会儿,轿子落地。
“柳先生,得罪了!”
说罢轿帘一跳,柳周臣大着胆子,走下轿来。
眼前是一座华美府邸。不过看样子是在侧门外,不远处可以看见秀美动人,波光粼粼的洞林湖。
柳周臣深吸一口气,迈步走进侧门。
却是一个花园,一条小径尽头,隐隐可看到一座阁楼似地建筑。身后的门,随之被合拢上。
柳周臣沿着小径往前走,很快就来到了阁楼跟前。
是一座竹楼,分上下两层,可眺望洞林湖。楼下,站立一派雄壮的卫士,一个个面无表情。
二楼竹窗外,垂着帘子,半掩窗棱。
这样既可以保持楼上的通风,不至于气闷,又可以欣赏远处景色。最重要的是,柳周臣站在楼下,看不清楚楼内的状况。
一团白乎乎的东西从竹楼里跑出来,仔细一看,却是一支看上去非常可爱的白色小獒。
柳周臣一眼能认出来,这是吐蕃地区特有的獒,颇为名贵。只是他倒不会惊奇,因为世胄门阀家里,多有养獒斗犬的习惯。
“柳先生,主人在楼上恭候。”
一个三旬清瘦男子,微笑着侧身相让。
柳周臣稳了稳心神,故作轻松的朝那清瘦男子微微一笑,迈步走上门廊。
竹楼的一层,摆设很空旷,一眼可看过来。
正对门是一张唐人商行出品的黄花梨木八仙桌,两边则是两张太师椅。
分南北两列,各有四张黄花梨木椅子,每把椅子中间,各有一张小案,方便说话时拜访茶水。这小小的摆设,却透出了主人家的细心之处。只是竹楼内的背景略显凝重,到处挂着素白纱幔。
“柳先生,请!”
柳周臣心里越发疑惑,迈步走上竹楼。
只见楼中央,摆放着酒菜。一个身穿月白色博陵长衫的青年,正背对着柳周臣,眺望洞林湖。
“李郎君?”
柳周臣一眼就认出了那背影,心中顿时大怒,“你这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