禹仙君喟叹一声,接着自嘲道:“我之罪责,不要说奈何桥,怕是忘川河干涸,我也过不去。昔年创法决,正是因为担心天生仙人,没有入轮回的机会,现在可好,兜兜转转,死之一途,却被我看开了。”
释沣在三生石旁边没有看到陈禾。
他不知道师弟去了哪里。
幽魂厉鬼们畏惧着躲在一边,不敢接近。
“前面便是望乡城,哦,倒是变了不少。”禹仙君有几分惊讶。
万年之前,浮初世界的人间还是古荒大地,到处都是部落、族群。
即使是最显赫的王城,也是由泥土晒干焙成的砖块,没有雕梁画栋飞檐游廊,只是一座加持了修士符箓的黄土城,石头门。稍微像样的建筑,都是修真界的大宗派,还有连修士也说不清来历的仙宫废墟。
那时的望乡城能有什么规模?
“似乎有人盯上了我们——”禹仙君忽然说。
释沣眼前飞出数十道墨汁似的东西,没头没脑的倒扣下来,还有鬼哭狼嚎,刀子刮在铜器上那种咔哧咔哧的怪声,连同无边阴气狂涌而至。
“哼,你们这些仙人,兴风作浪个没完!竟然敢走进鬼门关,越过黄泉路,今天我就要给你点颜色瞧瞧!上!”
释沣连眼都不抬,随意拂开浓烈的阴气。
外面的人吃了一惊。
“怎么回事,不是说仙人听到这些鬼哭就头痛吗?还有阴气也……喂!你们收集的这些忘川怨魂融化的黑水,该不会是以次充好的东西吧!”
“咔嚓!小子,你再说一遍?”
“咔嚓!你敢质疑我九十九哥?”
偷袭者仿佛闹了内讧,释沣踏出黑烟笼罩的区域,赫然看到眼前房顶、路边、前后左右都围满了青色巨蟹,个个背甲锃亮,油光水润像是上好的青玉。
捏着锯齿状的钳子,虎视眈眈。
两下一对眼,螃蟹们还没有怎么样,那个站在屋檐上意气风发的修士,直直滚了下来。
还好鬼魂不怕摔断腿,也不会砸扁脑门——狼狈的从青蟹壳上爬起来的修士,脸比那些白影幽魂还要吓人,哆哆嗦嗦地说:“尊者!我,我不知道是尊者!不然打死我也不来。”
释沣循着记忆想了一阵,缓缓开口:“童小真?”
这下修士彻底跪趴在地上起不来了,原本还想说几句话蒙混过去的,毕竟离焰尊者的这位师兄,对童小真来说,也就当年海市蜃楼打过照面。
虽说后来童小真在修真界威风八面,但那时释沣早就飞升了。
像释沣这样的大人物,为什么会记得他这个倒卖灵石的啊!
童小真哭丧着一张脸,他当然不知道,释沣听过陈禾提起童小真,离焰尊者前世得力属下就那么四人,释沣会记错就怪了。
“你在这里……”释沣想到仙界那边的白蜈、罗静姝,又在地府遇见童小真,自然而然顺口问出,“詹元秋呢?”
这时望乡城里走出一人,魂魄凝炼得十分完美,虽是鬼魂,却是一身清风朗月,似琼芝玉树般的卓绝超然,白衣羽冠,轻罗云履。就像将洞庭湘水的一泓清流,江左扬州的桥下明月,都带到了黄泉死域里。
童小真趁机溜之大吉,十分没义气的不管螃蟹。
詹元秋收起手里折扇,恭敬不失潇洒的拱手行礼:“释沣前辈,多年不见。”
“你未渡劫?”
“晚辈不想成仙。”詹元秋犹豫了下,笑道,“其实原来准备下辈子好好成仙,但是麻烦接踵而至,将我困在这里。”
释沣想到了浣剑。
詹元秋也不隐瞒,看释沣沉吟不语,立刻开口说:“这些年来…在我还活着的时候,有仙人到鬼门关,想要见我。”
没死的人当然见不着,倒让鬼卒还有官袍鬼这些家伙得了仙人的好处,望乡城内俨然多出高低贵贱的划分,得上仙青睐的,逐渐眼高于顶。
要不是望乡城这地方,鬼们来了走,走了来,变动太大,恐怕都要割据分裂了。
“世间唯一不能被生死阻隔的,就是麻烦。”詹元秋苦笑。
说这话的时候,詹元秋忍不住看了那群螃蟹一眼。
妖兽多半都是立刻投胎,但是这些张牙舞爪的家伙,是爬进自己墓穴,振振有词的说修为元婴啊寿数将尽,专门来给自己陪葬的。
——谁想要这种陪葬品!!
龙涎蟹族群庞大,开了灵智能就修行却不足五百。
詹元秋死后,那些自然死去的龙涎蟹也被“陪葬品兄弟”拦住,大大咧咧的扩充了队伍,负责听詹元秋使唤。
有个生前郁郁不得志的人间帝王,带着数以千计的兵俑陪葬,进望乡城时踩着漫天纸钱,抱着一堆到了黄泉只有指头大的泥人,被龙涎蟹们尽情嘲笑了一通。
没改掉帝王傲慢的鬼魂气得暴跳如雷,拿着人间源源不绝烧来的祭品,满城找修士,去对付这群横行霸道的家伙,最后听说螃蟹是“魔道魁首”“修真界第一人”的陪葬品才无奈罢休。
詹元秋在心里猜测释沣的实力:“仙界发生了什么,吾自问没有值得仙界惦念的…”
“你是袁清弥的徒弟?”禹仙君忽然开口。
“这位上仙是?”
詹元秋没有看漏禹仙君,但贸然招呼也不妥,现在从善如流的行礼相询。
禹仙君答非所问的说:“可能有人知道你的身份,想施恩于你,还欠袁清弥的因果。”
詹元秋被说得一头雾水,本能的问:“袁清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