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与霍留行长相相似的男子,引他们来到这位乳母的家门前,就是为了让他们记起那段有关“金蝉脱壳”的言说。
孟去非说这事的时候,只有霍留行和沈令蓁在场。
也就是说,引他们来这里的,只能是孟去非。
沈令蓁在想通前因后果后,激动地抓住了霍留行的胳膊:“郎君,我想的对不对?”
霍留行的脸上露出了两月来最为轻松畅快的笑,朝她点了点头,又咬牙切齿道:“这小子,自己逍遥快活便罢,把舒仪也给拖下了水。等来日见了面,非扒了他的皮不可。”
“我们不能现在就去找他们吗?”
霍留行摇摇头:“河西尚且不安生,汴京那边的局面也未全然稳定,他现在不冒险露面是明智之举,若为一时团聚坏了大局,这心血就白费了。”
“那我们赶紧回家写封密信给庆阳,也好让阿爹和婆母放心。”
霍留行点点头。
既已打听到这户人家的身份,明白了孟去非的暗示,两人便觉没必要进门叨扰人家了,让京墨准备启程回府。
可这时候,却听马车外传来一个老妇人的声音:“是谁在门外呀——?”
霍留行看沈令蓁一眼。
“那郎君就下去打个招呼吧,怎么说也是位故人呢。”
霍留行现在凡事都听沈令蓁的,便牵着她下了马车。
不料那荆钗布裙的老妇人,一瞧见沈令蓁便大惊失色地倒退了一步,目不转睛地瞪着眼,盯住了她的脸。
沈令蓁被她这仿佛见了鬼的表情和反应吓了一跳,下意识想躲,却因考虑到这位是长辈,克制着没有表现出来。
那老妇人踉踉跄跄地走上前来:“姑娘……是你吗姑娘?是你回来了吗?”
沈令蓁一愣。
什么叫回来?她从前从未到过这里啊。
霍留行把沈令蓁往身后稍稍一掩,刚要与老妇人解释两人的身份,却听她再次开口:“二十九年前那个人是你吧……是不是你?”
霍留行和沈令蓁被这个敏感的数字一怔。
二十九年前,那正是大齐改朝换代,霍留行与孟去非出生的那年。
沈令蓁鸡皮疙瘩直冒,愣愣地道:“老夫人,您是不是认错了人?我才十七岁呢。”
老妇人一愣,神情恍惚地碎碎念道:“哦,对,是你,也不是你……那姑娘说过,她是从很多很多年以后来的……”
霍留行眉心一跳,与沈令蓁对视了一眼,似乎都想到了什么。
“老夫人,您在说什么?”霍留行皱着眉试探道。
老妇人眼神渐渐清明,从最初的震惊中缓过了劲,看着霍留行慢慢红了眼圈:“这么说,难道你是留行?”
霍留行点点头:“您怎么知道?”
老妇人一下子热泪盈眶起来:“我……我……”说着又看向沈令蓁,“因为二十九年前,我在抱着你去京城的路上,见过这位姑娘……”
沈令蓁傻在了原地。
若换作常人,此刻必要以为这位年过半百的老妇人得了失心疯,可是她与霍留行不同。
他们曾经亲身经历过这样不可思议的事。
沈令蓁从霍留行身后慢慢走了出来,走到老妇人面前:“您仔细看看我,您当真没有认错?”
老妇人仔细端详着她的脸,点点头,又摇摇头,又点点头:“那时候,你的样子比现在年长几岁,气色很不好,骨瘦如柴的,但的确是这张脸……”
沈令蓁回头看了霍留行一眼,从他眼中看到了一样的意思。
原来,曾经回到过去的,不止是他,还有她。
沈令蓁握着老妇人的手说:“老夫人,我们能进屋听你讲讲当年的事吗?”
*
老妇人把两人迎进了屋,给他们斟了茶,缓了缓神才开始讲。
她说,当年两个孩子的调包计划,用了计中计的手段,本是有机会瞒过汴京皇家的。可就在她抱着霍留行去京城的路上,“沈令蓁”出现了。
“当时我孤身一人抱着留行走夜路,准备把他交给接应人,快到地方时,却被那不知从哪儿来的姑娘拦了下来。她跟我说,不能把这个孩子送去京城。”
“我以为是计划败露了,吓得转头要跑,那姑娘却在我面前跪了下来,求我相信她,说这个孩子若是去了京城,他这一辈子就完了。”
“她说她是从很多很多年后来的,在她那里,留行代替去非到了京城,去非则留在边关霍家,调包计划成功了,可是最后,他们谁都没有得到好下场。”
“我本不信,可那姑娘哭得声泪俱下,实在不像坏人,我便问她,那她是谁。她说,她本该是霍家二郎的未婚妻,可因为留行与去非对换了身份,所以她在十五岁那年,被许配给了去非。”
“我问她,那她是去非的妻室吗?她说不是,皇帝赐婚以后,她被贼人掳走,落了一身的伤,婚期便推迟了,伤未痊愈,她的外祖母又因病过世,她为守孝,不得不再次拖延婚期。”
“我又问,那她是怎么来到这里的?她说她也不清楚,她本该死了,也许是上天眷顾,让她在油尽灯枯之时得到一个改变这一切的机会。她说,上天送她来到这一夜,来到这个地点,一定有缘由,她想,能够改变留行命运的方法,就是阻止这一场调包。”
沈令蓁和霍留行齐齐怔愣着沉默了。
“我又好奇她年纪轻轻,为何会成了这副模样。她说她当年被贼人掳走时受的伤落了病根,身体早早便衰败了下去,能活到今日已是侥幸。我看她面色蜡黄,形容憔悴,当真像是将死之人,动了恻隐之心,正犹豫该不该信她的话,她却撑不住了,最后恳求我,千万不要把留行送到京城去,然后便咽了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