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了长达两年的谈判,大夏与匈奴才初步达成了和议。
方少行说的“使团”,便是两国和议的最后一步了。
只要使团成功与大夏订立盟约,从此以后边境上的战事就会停歇,两国兴许还会开放“互市”。
陆锦惜从不觉得和平是坏事。
就连最近给薛迟讲故事,都很注意这方面的尺度,并不给他灌输“战争是好事”的观念,反而隐隐告诉他,“议和”是好事,利国利民。
只是……
在方少行看来,是这样吗?
战场上,出生入死千百回,朝廷说不打就不打,说议和就议和。
昔日黄沙场上白骨死仇,今朝琼浆宴上把酒言欢,谈什么“一笔勾销”“国泰民安”……
胸中意气,如何能平?
注视着方少行的目光,忽然就多了点稍稍的闪烁,陆锦惜心底轻叹了一声,一时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方少行有些奇怪:“夫人没什么想法吗?”
陆锦惜摇头:“我一介妇道人家,哪里有什么想法?朝中的事,自有朝中的大人们解决。方大人这般问,却是为难我了。”
“妇道人家?”方少行忍不住笑出了声,“往昔长顺街上,夫人一番义正之言,让咱们刘提督撤兵而回。那样大的场面,您都没怕,怎么到了方某跟前,反而无话?”
“方大人又想我说什么呢?”
想也知道,朝廷议和,有功的方少行如今不过是个金吾卫,哪里又能没有怨气?
陆锦惜转开了自己的目光,并不直视他,只瞧着不远处那一片冬青树,心思流转。
“大将军半生戎马,为的不过是国泰民安。战也好,和也罢,百姓们有安生日子过,才是正理。我这个孀妻,你这个旧部,怎么想都不重要。”
她用“大将军夫人”的身份做了掩护,声音淡淡。
“反倒是方大人,才干优长,本是当初的有功之臣,该有青云平步之路。在此事上纠缠不休,焉知不是耽搁了?”
“……”
那一刻,方少行的表情,变得怪异起来。
他瞧着她精致的侧脸,忽地一勾唇,邪气戏谑一笑:“啊,夫人这算是关心方某吗?”
旁边的青雀白鹭听闻此言,眼睛已经瞪圆。
陆锦惜却平静地回过头来,看见方少行眼底埋得很深很深却不隐藏的抱负与不甘,也不知怎么,先前对此人的坏印象,忽然有些好转。
大约,是因为他很“真”吧?
“当”地一声,有悠长的钟鸣,从山上传来。
陆锦惜转头看去,只见早春桃粉暖意,缀在山路上,舒心悦目,于是唇边带了点笑意,也不知是叹息还是玩笑,竟没否认。
关心?
“方大人想当成是,那就是吧。”
想当成是,那就是吧。
方少行忽然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
栽满冬青的院落里,没了人说话,一下变得有些寂寂,冷清;山脚上的临着白月湖的阅微馆大堂里,却忽然热闹了起来。
“有我!你们看,有我诶!”
“我也进了第二轮!”
“唉,又落榜了……”
……
一楼大堂分开了内外两间,内间是先前众人进去考试的地方,外间则悬挂着文人字画,布置着棋桌茶桌等雅设。
此刻外面那屏风上,已新贴了一张名单。
先前考试出来的众人,都连忙凑了过来看,一时欢呼者有之,哀嚎者有之,黯然者有之,庆幸者有之。
考试分两轮。
先前陶庵书生孟济说了,第一轮很简单,只是个小问题,就给了大家两刻时间作答。
不必说,考的就是丰富的学识和敏捷的才思。
在习惯了科举一考考三天的举子们看来,这哪里够?不少人都发挥差了,见着名单上没自己,就站在屏风下面哀叹惋惜。
薛迟和薛廷之,就站在旁边看着。
薛迟是对拜师半点兴趣都没有,早就按计划交了白卷,心都飞到外面去了。
见眼前这些人唉声叹气,他心里偷乐了一把,想要开两句玩笑,但目光一转,一下就看见了自己身边的薛廷之。
周遭都很热闹,独他一个,安安静静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