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迟早已迫不及待地钻出了车帘,也根本没要别人扶,就直接自己从上头跳了下来,一阵风似的跑到了陆锦惜身边来。
他两只眼睛亮晶晶地,注视着周围的时候格外有神采:“好多人,好热闹啊。”
天气回暖,青山浅碧。
小钟山不高,山道蜿蜒,夹道偶生桃树,略有几点粉意点缀其间,看着颇为喜人。阅微馆就在低矮的山脚上,根本不高,此刻已经有不少人朝那边去,也有很多人朝着山的更高处去游览风光。
真真的一派踏青热闹景象。
陆锦惜跟着看了一眼,顺势就拉着薛迟的手,笑了一声,只教训他道:“下个车都风风火火,你也不看看把旁人吓成什么样子。再这样,可仔细你的皮!”
薛迟顿时悻悻,一吐舌头,却不敢再反驳什么了。
他自然是跑得很快的,但车上的薛廷之,却还没下来。
他腿脚不方便,也不是很跳脱的性子,这会儿只低垂着俊逸的眉眼,安安静静从里面出来。
伺候他的香芝,已经先下来,向着他递出自己的手去,依旧带着点怯意,声音却很甜:“大公子,您当心。”
她桃红云纹的袖子,因伸手的动作翻出来一些,于是露出了一截雪白的手腕,还有上头缀着的一颗颜色浅红的红痣。
薛廷之搭手过去的时候,目光一错,一触及,神情便有片刻的怔忡。
香芝却未察觉,依旧小心地扶了薛廷之下来。
陆锦惜就在前面不远处看着,也没注意到这一点微处的细节。
她只瞧见,在薛廷之下来的这一刻,周围不少人都看了过来,甚至带了点惊讶,好似在奇怪:京中何时有这般好人才的少年郎了?
但目光在落到薛廷之腿脚上的时候,又都带了几分叹惋。
这般的锦衣少年,朗目疏眉,端的是俊美无俦,可惜了……
竟偏生是个瘸子。
这些目光,有的直接,有的含蓄。
薛廷之却都像是没看见一样,只依旧来到陆锦惜的身前,躬身一礼:“廷之腿脚不便,让母亲久等了。”
“不过略站了一会儿,哪里算得上久等?”陆锦惜摇了摇头,对他这过于客气造成的生疏,也不在意,只道,“前面便是阅微馆,走不多几步路,我便先陪你与迟哥儿过去,看看那情况。”
薛廷之点了点头,不反驳。
薛迟却是一下垮了小脸,被陆锦惜拉着,只觉要入虎穴一般,了无生趣。只是有曾祖父的信函在前,再不愿意也得去。
一行人就这么朝着阅微馆去。
沿路有几座凉亭,前后走着的人大多都在谈论诗词文章,也有人在想顾觉非这一次会收谁当学生,还偶尔能听见什么“三生有幸”“人中骐骥”之类的话,也不知到底指的都是谁。
阅微馆就在前面不远处。
先前在马车上,只能远远看见个大概的轮廓,如今绕过了重重绿树的掩映,才算是看了个真切。
飞阁流丹,下临平湖。
山光水色,可尽览于层楼之上。
二层楼皆以木制,门窗和匾额上皆雕云琢鹤,清漆一挂,极其风雅。
“阅微馆”三个字则用的古篆,更觉意蕴深厚古朴。
挨着湖面的底层周围,修筑着长廊,也有几条栈道通向湖中,几只小船系在旁边,正有几个文人站在那边吟诗作对。
二楼上则开着几扇窗。
看得出是一些隔开的房间,隐约能见其中雅致讲究的摆设,却看不见几个人,完全不同于下方的热闹。
有白发苍苍的老头,也有青年的士子文人,当然也有由书童和小厮跟着的年幼富家公子……
大家伙儿都聚集在阅微馆门口了。
大儒们与顾觉非都已经先进去了,外面则留了陶庵书生孟济,带着一干人,阻拦着想要进去的众人。
陆锦惜他们来得,正是时候。
孟济穿着一身体面的深蓝色长袍,笑着对周围一群人一拱手,倒是一副不卑不亢的样子:“今日几位老先生并顾大公子在阅微馆开试收学生,承蒙诸位看得起,来了这许多人,大公子殊为感激,特命不才孟某在此迎候。”
人群一下就安静了下来。
陆锦惜身边有不少丫鬟,自然也没往里面挤,就在外围止住了脚步听着,晃眼一看,周围甚至有几张在顾太师府寿宴那日见过的熟面孔,都是京中的贵妇人。
孟济也没理会下面人怎么想,只让人将写在大画屏上面的告示给抬了出来。
“本日开试,想必诸位也都听说了,前后有两场。第一场简单,请大家入阅微馆堂内,于瓶中抽题简单作答,能过者方入第二轮。届时将由几位先生一道出题,给一个半时辰,于堂内作答,先生们将看答卷录学生。”
这规则,还真是……
陆锦惜一听,便不由摇头笑了起来,看了看人群之中那些明显是今科举人的几个人,只感叹这些人只怕不是冲着学识来,而是冲着“权势”二字来。
殿试放榜尚且要录近百人,眼前这许多人之中,先生们要收的学生却恐怕不能超过十个……
算算这入选的难度,竟比科举还要低上许多。
薛迟是听得翻白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