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席向晚和席元衡的反复安慰之下,王氏才平静了下来,打发他们回各自的院子去了。
出了院子后,席元衡和席向晚脸上不约而同地多了一分沉重。
“事情没这么简单。”席元衡沉声道,“兹事体大,若不是有了确凿的证据,圣上不会直接下令将人投入大牢。”
“总不能让母亲担心,她心思重,最近又刚开始掌家,太累了,容易生病。”席向晚跟在席元衡身旁,声音很轻,“别说外头,席府之中,很快也要有不安分的人冒头了。”
“三房,还是四房?”席元衡的眉皱得更紧,“这些家里长短我也弄不清楚,你和母亲千万小心。”
“放心,有我在,大嫂也安全的。”席向晚顿了顿,似不经意地侧头用下巴指了个方向,“……府中,我担心的是那边。”
席元衡循着她的目光一看,见到那是席明德居住的方位,登时眼神一凛,“他能做什么?”
“……为了保全自身,他什么事做不出?”席向晚低声反问。
“我去元坤的院子里等他,都察院这么大的事情,他明明就在都察院里……!”席元衡说到一半住了嘴,“怪我,他才进去没多久。那宁端也——”
“宁端也不会提前知道的。”席向晚摇摇头,“即便他知道,也不是必须暗中偷偷知会我的。”
她说着,将双手合拢在一起,轻轻往手心里呵了一口热气,“大哥,这个冬天,也许会有些难熬……”
席元衡没说话,他离家住已经有了不短的时间,不知不觉中幺妹已经亭亭玉立,似乎完全能独当一面,令他有些不知如何是好。就在他脑中用力转着安慰的词汇时,席向晚歪头朝他笑了笑,露出两边可爱的小酒窝。
“但是,我们一定能熬过去的。”她笑吟吟地说,“一家人一起,一个也不少。”
*
这夜整个汴京城都暗流涌动。席向晚早早合衣睡下,知道这还只是一系列事件的开头。
从王家两名参将因通敌叛国的罪名被投入狱中之后,是接二连三的大家族落马、或多或少地牵扯其中,到最后,小半个朝堂上的面孔都变了,规模之大可想而知。
正是因为事情还会不断发酵,如今自知人轻言微的席向晚决不能过早地将自己的筹码暴露出来。
她更不能找错人。
若真要求助,想来想去也只有一个人选。
“姑娘。”碧兰的声音在外间响了起来,“三少爷来了,说夫人有事喊您过去。”
席向晚立刻合衣翻身而起,“替我拿件外衣来。”
她以为是王氏半夜出了什么事,没想到出了院子见到席元坤后,这人却一路带着她往席府的一道偏门走去,还一脸不快之色。
“怎么了?”席向晚拧眉道,“可是大舅舅二舅舅他们……”
“你见了就知道。”席元坤皮笑肉不笑地走到偏门旁,转头吩咐碧兰,“将你家姑娘外衣系好。”
碧兰应了声,加快脚步上前看了看,一愣:这不是已经系得很好了吗?
下一刻,席元坤将门给拉开了,只洒着夜光的街上站着一个人,和往日不同,他只身着一身暗色的袍子,仿佛要被溶解在夜色之中。
听见门的声响,他侧过了脸来,俊美冷淡的面容映入了席向晚的眼中。
“别说太久,被人发现就不好了。”席元坤轻声说完,将门虚掩,挥手让碧兰和自己一道走远了些,但也没让席向晚真离开自己的视线范围。
——万一这人要让阿晚吃亏呢?
“宁端。”席向晚讶然笑了,她上前了两步,抱着怀中暖炉仰着脸儿问道,“什么时候和我三哥商量好的?”
“今日都察院中。”宁端的视线直直落在席向晚脸上,见她似乎对白日之事并无芥蒂,顿了顿,道,“我并不是有意……”
“你事先也不知道吧?”席向晚略显粗鲁地打断了宁端的话,她歪头看着这位不日即将位极人臣的未来首辅,却没有刚刚重生时那样忌惮他,“你没有时间和机会告诉我王家要出事,我不会怨你的。”
宁端垂眼看着不着红妆也仍然出水芙蓉般可人的席向晚,想起了前几日到处打探她消息的樊家人。
她美得过分,又这般善解人意,不怪狼子野心的樊大公子也对她动心。
“你深夜前来,找了我三哥替你开后门,”席向晚挤兑他,“就是为了和我说一声抱歉吗?”
宁端看了她一会儿,见那双清澈天真的眼瞳似乎并未染上阴霾之色,却更觉得沉重几分,“我会让人尽量照顾你的亲人,但王家此番想要脱罪恐怕……”
“宁端。”席向晚淡了笑意,又一次喊了宁端的名字,“你脚下的路,并不比我好走。”
宁端不说话了。席明德做官到了这把年纪似乎已经老糊涂了,他家中的孙女却对官场之道如此通透?
“你能来,我很感激。”席向晚细细端详着面前的男人,“汴京城中,能比你更清楚接下来会是什么狂风暴雨的人少之又少……可你不该来的。”
“没人会发现。”
席向晚脸上浮现出淡淡的笑容,“可即便是你,或许也会有马失前蹄的一天。”
听说宁端死得悄无声息,尸体几乎没有停灵就被匆匆运走,文武百官竟无一人敢挺身相送,谁都知道他是被新帝除去的,谁也不敢触新帝的霉头。
究竟是不是四皇子、后来的新帝动的手,席向晚无从判定。
只是……
“我不愿见你受难。”她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可宁端听得清清楚楚。
“我也不愿被你误解。”他回道。
席向晚讶然地睁大了眼睛看进宁端幽深的眼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