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午膳时分,侍女将菜肴布好,一碟网油鱼卷,一碟龙衔海棠,一碟杏仁豆腐,一碟胭脂鹅脯,并上几碟开胃小菜,零零落落摆了一桌子,阿翎一面笑一面给沈婉兮夹:“不比你帝姬府的好吃,将就进些吧。”
“成日吃这些,你哪日成了杨妃怎得了?”沈婉兮笑着咬了一口,夸赞了一番后,又不忘调侃起小姑子,“到时候你家那口子抱不动你,只能扛了。”
“你当是麻袋呢!”阿翎笑着啐她,口中杏仁豆腐还没能咽下,一股子恶心感从胃中升腾,怎么都忍不住,“哇”的一声,竟是吐在了沈婉兮那件金丝白纹昙花雨丝锦裙上。
沈婉兮也来不及管她吐了自己一身,忙起身扶着她:“果果,翎姐儿,你是怎么了?是不是吃坏了肚子?”
阿翎现在难受得很,捂着胸口不住的摇头。沈婉兮脸色一变,吩咐了众人将水的将水,寻大夫的寻大夫后,一屋子人几乎走了干净,才问:“算来,他们走也是一月有余了。你们俩……那几日只怕日日行房吧?”
嫂嫂,你真是这世界土着的?!阿翎都快成斗鸡眼了,不觉红了脸。这事她怎么说?架不住沈婉兮的目光,还是忸怩的点头。
虽说贪欲伤身,但眼瞅着就要分别一两年,怎么着也得吃饱了再分开……故此,那几日倒也是孟浪了。
沈婉兮阴阳怪气的“哦”了一声:“只怕是有了,孕吐也就是一月多开始的。”
阿翎直了眼,就这么看着沈婉兮,喃喃不知道说什么。只是护住了小腹,就着侍女递来的锦帕擦了嘴,又命人领着沈婉兮下去更衣。
看着那胡子全白了的大夫为自己诊脉,阿翎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要是腹中真的有了她和萧清晏的骨肉,她不知是有多欢喜,但就怕是这些日子不好好将息,坏了身子。
那白胡子老头收回手,沈婉兮忙问道:“可是有喜了?”
“是有喜了。”老头捋捋胡子,一脸的慈眉善目,“大奶奶可得好好将息,这孩子不大妥帖,若是坏了,只怕要出事儿呢。”
“有什么不妥?”阿翎原本欣喜,又被一瓢水浇下来,心拔凉拔凉的,“可有大碍?”
老头道:“原也不算什么大碍,只是有些大奶奶有些气虚,补气就好了。心情也要放宽才好。”
阿翎点头如捣蒜,双手就这么捧着小腹,几乎要喜极而泣了。双手触及到尚且平坦的小腹,这里有了一个小生命,真正意义上的爱情结晶。
沈婉兮只是含笑,阿翎身边的小丫鬟早就将这事报出去了。不多时嘉国公夫人快步前来,正要对沈婉兮行君臣大礼,被沈婉兮拦住:“夫人别多礼,咱们也是实在亲戚,如今这丫头魔怔了,萧大哥又不在,夫人还多费心思,却也别惯着她了。”
嘉国公夫人比阿翎还激动呢。俗话说隔代亲,这可是她第一个孙孙,能不激动吗?满口答应着沈婉兮不会惯着阿翎了,转头就抛之脑后。
可不嘛,阿翎从嫁过来就被嘉国公夫人当自个儿亲闺女一样疼着,这回要说别惯着,谁信啊。
沈婉兮也不再多留,回府说要告诉定国公和纯仪此事后也就走了。阿翎见她一走,忙跳下床取了纸笔来。
“果果,就算要写家书,也不急在一时啊……”生怕坏了阿翎肚里的小宝贝,嘉国公夫人忙出言劝道,“你还是好好歇着吧。”
“可是我忍不住了……”阿翎道,“我想叫他现在就知道,我、我……我可不想他回来的时候,见我抱了这样大的娃,还下马问我是谁的。”
得咧!媳妇乐糊涂了!
知道现在阻止不了她,嘉国公夫人也就坐在一旁不说话了。屋中静默,只余了毛笔在纸上的刷刷声。还没写罢,便听门外响起一个声音:“大奶奶,大奶奶。”
阿翎一怔,手上却没停住,笔尖饱含的墨汁儿洇入纸,开出了一团墨花。眼看着儿媳就要抓狂了,嘉国公夫人还是道:“叫进来吧,出了什么事儿?”
那丫鬟快步走进,向两人打了个千,道:“大奶奶,佟府那头打发人来接大奶奶,说是佟家奶奶请大奶奶去呢。”
裴玫?她如今也快生了吧?阿翎如斯想着,起身道:“出了什么事儿?”
“婢子不知,只是那头说佟家奶奶定要见大奶奶,这才……”
阿翎一面颔首,一面扶了嘉国公夫人向外而去。一路到了花厅,见其中立着的,正是裴玫的贴身丫鬟,此时正悲伤得厉害,兀自强忍着,一双眼睛含泪,楚楚可怜的模样看得人心疼。
阿翎见状,心知恐怕出了事,忙拉住那丫鬟,道:“出了什么事儿?你别哭,慢些说,告诉我就成。”
那小丫鬟抽噎着,眼泪簌簌而下,差点就给阿翎跪下:“求大奶奶了,去看看我家奶奶吧……我家奶奶怕是不成了!”
☆、第98章
崭新的青石路上,一辆马车疾驰,行人纷纷避让这飞驰的马车。看着马车绝尘而去,不少人发出一声斥骂——如今的纨绔之家,倒是愈发的嚣张了。
阿翎坐在马车上,马车一路疾驰,颠簸得很,阿翎只下意识护住小腹,生怕腹中孩子被这颠簸伤到。裴玫的侍女坐在身边不住的抹泪,是不是的抽噎一声,与那马蹄的哒哒声配合在一处,竟是苍凉得很。
一路到了佟府,那侍女忙扶着阿翎下了车,朝着裴玫的院子而去。阿翎满心焦急,方才听侍女说裴玫要不行了,一颗心都要跳出嗓子眼。
好端端的人,现在说要没了,如何承受得起?
还没进院门,便见其中人来人往,不时有侍女的抽噎声出来。刚靠近门,一股子腥甜味冲出来,叫阿翎没命的吐了起来。
侍女忙扶住阿翎,又给她抚背。阿翎推了一把她的手,强撑着进了屋,愈靠近床,那股血腥味愈重。又有人将一盆血水端了出来。那殷红的颜色,看得人触目惊心,
佟明远和淑宁正守在床前,见阿翎一来,淑宁起身拉她一把,她一向刚强,此时眼圈也是红了,声音低低的:“你嫂子血崩,只怕不成了,你与她说说话,宽宽她的心思,总好过叫她……”说到此,淑宁喉中哽咽,再也说不出话来。
阿翎也说不出心中什么感觉,只靠近床边蹲下。裴玫一张脸已然失去所有血色,惨白如纸,此时阖着眼,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了。
“阿玫,阿玫,果果来了,你有话,就与她说吧。”佟明远一向温和的嗓音中也含了一丝哭腔,握着裴玫无力垂下的手,眼圈红红的。
听了这话,裴玫这才睁开眼,见了阿翎,露出一抹苍白到了极点的笑容:“你来啦,你总算是来了。”
“嫂嫂。”蹲得腿酸,阿翎跪坐在床边,拉住裴玫的手,“你这是怎么了?”
“我活不成了,就想与你说说话。”又笑,“你瞧我,这时候,竟是想与你说话。我分明知道,若是没有你,我此时何至于如此?”又转向佟明远,“夫君,我省得,我从来都省得。若卫氏不是那样像王姬,你不会那样偏疼于她。”
佟明远哽了哽:“我对不住你,也对不住我们的孩子。”
“迟了,没有什么对不对得住的。”裴玫无声一笑,又看着立在其身后的淑宁,“婆婆,帝姬,我求你一件事儿。那孩子,我的孩子,还请帝姬亲自养在身边。”不待淑宁答应,裴玫又扯出一个似嘲非嘲的笑容,“你那样喜欢她,我死之后,你就将她扶正吧。总归,我才是那个讨嫌的……”
佟明远眼圈通红,狠狠闭了闭眼,才道:“你又何苦说这些话来气我?纵然我偏疼她,你总是我的妻。”
“你心中却不是这样想的。”裴玫喘了几声,也不再与他多说了,“翎姐儿,你肯来看我,我很欢喜、很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