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现在已经在收拾了,否则宁远侯这一次上的丁忧帖子就不会被批下来。要知道老太太是阖族的老太太,五服之内上了丁忧帖的钟氏子孙,皇上都核准了下来。
中央军中有多少钟氏将领,这一番明摆着就是要清洗中央军内部,偏偏皇上在老太太的丧事上赐下厚宠,摆足了姿态,连皇上都如此为舅母的逝世伤心了,钟氏族人要是不为老太太守孝,还是个人吗?
温含章不知道朝上就这些事为宁远侯说话的人有多少,但大夏以孝治天下,若是有人有异议,应也是起不了水花的。在老太太这件事上,宁远侯诸多运作,都是为了打掉朝上那些对三皇子不怀好意的声音,但这一番,他得了面子,皇上得的却是真正的里子,宁远侯明摆着是被皇上坑了。
想着宁远侯至今仍在府中重病不出,温含章有些叹息。在她看来,老太太活着,皇上要对宁远侯府做些什么还要顾忌一下长辈的脸面,老太太一过逝,以后宁远侯再想打感情牌,就没那么容易了。
温含章抽丝剥茧地分析了一番,温子明看他姐姐怀着孕还如此为他忙活,到底心中感动,努力振作起来。他爹已经不在了,他就是温含章和张氏唯一的依靠,若是他出了事,他娘和大姐姐都是妇人,以后被人欺负了都不会有人为他们出头。
想着若是没了他母姐未来将会被人欺负得惨兮兮的模样,温子明咬了咬牙,道:“若是按大姐姐说的,三皇子明摆着都是皇上案上秋后的蚂蚱了,大哥为何还要趟这滩浑水?”
温含章白他一眼:“大哥要是能想到这些,他就不会参与其中。他必是想着皇上对三皇子态度宽和,私藏兵械之事又没有真凭实据能指向他,就以为皇上会凭一腔爱子之心稀里糊涂就过去了。但在兵事上,哪个帝王会让人蒙混过关?大哥在三皇子一案上一直都是摇摆不定,到了上个月二叔丁忧旨意下来后才坚定了下来,我猜在这个时间里,一定发生了些什么事情,让二叔能钳制住大哥,大哥才会铤而走险,在你的庄子里头藏人。”
温子明总觉得温含章一层一层剥析事情时,脸上有种不同以往的丰彩迷人。他自小延请名师,自己念书也上进,自然知道温含章方才说的那些都是对的。只是他与温含章性情上还是有许多差别。李先生曾就这些事与他分说多次,但他一直觉着朝中争斗仿如苍蝇逐臭,一向能避则避,可是他大姐姐于此道上却有一种天性上的明敏。
温子明脸上亮起一抹笑意,不耻下问道:“大姐姐,你觉得会是什么事情让大哥被要挟住了?”
温含章还拿乔,道:“我不过是个孕妇,若是我身在家中便能知天下事,那要你们这些大老爷们干什么?”
温子明笑嘻嘻的:“大姐姐,你就猜一猜嘛,若是猜不出来缘由,咱们这事可不好应对。”
温含章道:“在这件事上,咱们猜出什么真相都没用。你现下让人写封信回府,让娘找个理由将你的束发礼提前,束发之后你就从伯府搬走,在这之前不要回去了。算了,我让张嬷嬷回去一趟跟娘说一声。大哥的这件事,”温含章思索了一下,终是下定决心,“皇上不是蠢人,无论大哥跟三皇子私底下有多少布置都不会成功。这件事只要一揭开就是族诛大罪,咱们不能干看着大哥连累亲朋故旧。”
温子明看着温含章这样子,有些心惊胆战:“大姐姐你不会是想大义灭亲去衙门告发吧,还是你想私底下灭了大哥?”见温含章一言不发,温子明生怕她有这个打算,未免苦口婆心道,“这事就算揭发出来,也是讨不了好的。我们和大哥总归是一家人,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能劝还是要好好劝的。”
温子明虽然对他大哥有了恶感,但到底还是想着拯救为主。要他说,告发什么的,就别想了,永平伯府能有今时今日的地位不容易,若是被皇上知道他们家有谋反之举,横竖一家子都在京城,让人一气儿端了他们都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但这件事中若真的需要有人沾上血腥,动手的人也不能是他大姐姐。就像温含章对温子明的了解,温子明也将他大姐姐看得十分明白。温含章性情柔善,自小就不喜欢见血,要是她手上有了性命,他大姐姐得记上一辈子。
温含章无奈地看了他一下,温子明看着她的眼神,心中却悄悄松了口气。
温含章自然不会有如此高尚的想法,她的手上也不想沾上亲人的血,为着永平侯待她的一片厚爱她都不会如此。她琢磨了一下,暂时只能想出一个有些粗糙的主意。
不过,这种大事也不是他们两个人聊聊天就能决定下来的,这件事还要跟张氏通个气才行,她娘才是伯府正经的老太太,她总有一些想得不周到的地方。
第67章 族老会议
温含章从不觉得自己是一个行事细密周全之人, 她不过是有了上辈子的经验见识, 才显得比旁人出众些。温子贤这件事,她想了又想,她不过是个外嫁的姑娘, 一旦出了差错, 她又是个在家守孝的孕妇, 是绝没有能力到处奔走补救的。
张嬷嬷从年轻时就跟在张氏身旁, 一辈子未曾嫁人,她把张氏生的孩子都当自己亲生一般看待, 这回亲耳听见这两个孩子背着人藏着这么险要的一桩事, 简直都快晕倒了。
温含章给温子明递了个眼色,温子明连忙上前扶着张嬷嬷, 他做出一副笑脸安慰她道:“嬷嬷你别担心,我和大姐姐都查出真相了, 心中也有章程了, 你只要回府跟娘说一声便是了。”
张嬷嬷眉眼间俱是忧色:“章姐儿,明哥儿,你们都是没经过事的人, 嬷嬷小时候曾经见过保定府一家藏着前朝皇子的人家,就是以谋反罪入刑,当时那一户人家九族之内都被官府抓了起来, 一个个人头落地, 那几个月里头, 保定府中都是风声鹤唳, 在大街上走着都能闻着血腥气。你们这两个孩子,平时都是乖巧懂事,怎么这一回竟敢这般拿大!”
张嬷嬷看着瞧着不对已是老实低头听训的温含章:“还有章姐儿,你还怀着孕呢,我就说你们前些日子怎么神神叨叨的,原来背地里这般胆大包天。”这两个孩子要是出了事,张氏这辈子也跟着活到头了。一个没有亲生儿女的老太太,日子还有什么盼头。张嬷嬷越想,越是提心吊胆。
温含章见张嬷嬷说的脸都白了,忍不住道:“嬷嬷别心急,这件事总归要由娘做主才是。现下几个庄头都知道这件事不对劲,幸得这几人都是爹先前的心腹侍卫,心计手段都不差,这一时半会还不会出差错。我和明哥儿就是商量过后觉得不敢担下重责,才找了嬷嬷过来的。”张嬷嬷一向觉着她和温子明还小,生怕他们有个闪失,温含章很能理解她的心情。
张嬷嬷下了决心:“这件事一定要禀报老太太,老太太跟着先侯爷风风雨雨这么些年,总有一些压箱底的手段。你们就别折腾了。”
温含章把张嬷嬷找过来就是这个意思,她点了点头,连张氏过来探望她的理由都帮她想好了:“嬷嬷,要是大嫂问起来,你就说我肚子疼想见娘一面。”
张嬷嬷恨恨地看了这个小魔星一眼,拿了温子明写的信件,立时让人备马车回了伯府。温含章在家中约等了约半个时辰,张氏就风风火火地过来了。
然后,温含章的耳朵就遭殃了!
温子明看着亲娘对大姐姐下手毫不留情,心中咋舌,忍不住往后缩了缩,先前的诸般心情都被张氏这番狠手给吓跑了,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张氏气得胸口起伏,脸黑如锅底,温含章狗腿地给张氏倒了杯茶,转头见着温子明不敢看她,不禁觉得有些没面子,姐姐的威严顿时扫地。
张氏发了顿脾气,主要是气温含章口不择言,她在家中坐着都为她牵肠挂肚,她可倒好,一有事就拿她孩子说事,看着温含章面色红润,不像是被那件事被吓着的样子,才坐了下来,道:“纵是天大的事,也还没事发,你就无端端地诅咒我的好外孙,有你这样的娘吗?”
温含章这才知道张氏发脾气的原因,原来是恼她说话不慎,这回她可没话好说了,只能摸了摸鼻子道:“我不过是给娘您过来找个理由罢了。”
张氏:“就算是找理由也不用诅咒自个。”张氏说完,眼刀就割向温子明,“你们姐弟俩都能耐了,这种事竟然敢瞒着。”温子明一向就喜欢跟在姐姐身后,这件事肯定是温含章拿的主意,张氏心里清楚着。
温子明见战火要烧到自己身上,立刻认错:“娘,我们就是不敢自己拿主意才要请您老过来参谋一下,有您坐镇,没什么办不好的。”温子明小小地拍了个马屁。
温含章立刻跟上:“明哥儿说的是,这件事还得您张罗着,我们哪有胆子独挑大梁。”
张氏见着自己生的这对姑娘小子一口一个奉承,冷哼了一声,直接进入主题道:“你们在信中说的不明不白,你大哥真的干了那种事?”张氏神色沉郁,温子明竹筒倒豆子般,把他和清谷的调查,还有方才温含章的分析都说了一遍。
张氏看着女儿,饶有兴趣问:“你想了一个什么主意?”温含章自小就有主见,心思清明,只是却不喜争斗,张氏摇了摇头,在这上面,姐弟俩都是一样的性子。
温含章把自己的想法说了一遍。庄头看着还是忠心的,他们可以在那些士兵的吃食中下药,让庄头有借口把他们移出去,只要这些士兵不在温子明庄里待着,他们就解除了第一步威胁。
第二步就是扭转温子贤的心意,在这上头凭她和温子明两人的口舌是甭想了,但,温子贤这个族长当得并不顺当,先永平侯去世后,温氏一族中对温子贤的质疑声就没少过,许多族人觉着他年轻面嫩,不能堪担一族重任,若是能联合一批族老给温子贤施压,温子贤必要再三考虑。
这个年头,宗族的力量是不可小觑的。伯府能有如今的势力,和温氏族人在永平军中的深耕分不开。这批士兵是西宁那边的永平军,身份已经确定下来了,温子贤承爵至今没有上过战场,一个从未展现半分悍勇的伯爷,手中却掌一军虎符,若是没有族人一路为他开绿灯,他是绝不可能将这些兵士一路从西宁平安送至京城。
温含章侃侃而谈,张氏突然道:“你这么做,你大哥必定深恨你。”这件事无异于挑战温子贤在族内的权威,一旦做成,他们这一系和温子贤便无情面可讲了,以后若他们有事说不得温子贤还得落井下石。
温含章早就把后果想清楚了,她道:“大哥能把那些人藏到明哥儿庄子里,与我们也没有多少情分了。这个世上没有只许他打人,不许人还手的道理。大哥一向要面子,他在被人扒了面子后会做些什么,咱们都猜不出来,我也不愿去赌。”
温含章在这件事上一直有种潜在的危机感,她也说不上来,总觉得若不能先下手为强,他们便要遭殃了。
温子明见着母姐都统一起来,也无话好说了。他是张氏唯一的儿子,这件事上总不能让她一人张罗。他想着温含章先时让他束发礼提前的事情,觉着在这件事上可以做些文章。
张氏十分乐见温子明挑起责任,倒是对温含章,她板着脸道:“你是出嫁女,这件事你就不要多想了,好好在家养着,等着姑爷回来便是。”
温含章想了想,这件事上有张氏看着,应是不会再出问题的,就答应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