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凡替马,一定在骑士不远的地方,随时以供替换,贺穆兰的主将在正前方陪着拓跋焘,她离拓跋焘也是不远,仔细张望了一阵,立刻见到了马奴们照顾着的越影。
此时的越影根本没有贺穆兰刚刚穿越到花木兰家时候的高大,战马若照顾的好,往往能活四五十年之久,从四岁开始到二十岁都是使役期,拓跋焘带着这几匹刚刚成年的战马出来,原本想着此次不用出征,先练练马力,顺便培养下感情,以供日后差遣。谁料这一窝的几匹马各个性格不同,除了超光,没有一个能达到他如今骑着的主马“雷鸣”的水平,只有样子能够唬人。
哦不,还有个连样子都唬不了人的。
“陛下这次带出来的几匹替马,似乎是雷鸣的后代?”库莫提从小和拓跋焘一起长大,回头一望,便发现这几匹马都有黑马雷鸣的影子,笑了笑,“雷鸣当年便经常踢我,想不到这几匹小马比他们的父亲更有个性。”
“就是太有个性了,伤脑筋。”拓跋焘摇了摇头。“我登基的时候,有西域的使臣献了破洛那的神骏四匹,但长途跋涉之后,活下来的只有两匹母马。我的坐骑雷鸣和风行都是破洛那的良马后代,雷鸣没有被骟过,我便让两匹母马和雷鸣交配,生下这一窝小马。”
破洛那,便是鲜卑人称呼“大宛国”的名字。
战马交配过后体力就会变差一些,所以大多数的种马都很可怜,有些种马为了保持繁育的数量,会使用药物,只为了在壮年期留下一定数量的后代。这样的种马寿命都会缩短,所以拓跋焘即使再怎么想要汗血宝马,也只让雷鸣那啥了几次,就没有再让他接触那些母马了。
只可惜雷鸣接触了那两匹母马后明显更容易进入发情状况了,而拓跋焘这两年又在征讨夏国,便让人把雷鸣煽了,从此若想再要有大宛种,只能看雷鸣的儿女们给不给力了。
“不愧是名种,各个都神骏不凡……呃?”
一个正在夸赞超光饱满优美体型的将军一眼瞟到队伍最后的越影,话语突然噎住。
“陛下您说的那匹有个性的马……”
莫不是那个一直在踢着旁边那匹母马,让她不敢超过的黑马?
看样子像是公马,可纤细的都没有比旁边的母马高多少。鼻孔老是不停的鼓动到最大,没事就喷旁边的母马一脸。
拓跋焘回头看到它这个样子,情不自禁的摸了一把脸。
“啊……它是最小的,但是不许别的马跑到它的身侧,否则就老是人立起来踹别人。被喷的是他的姐姐,母马赶月,它最近又老是在发脾气。说老实话,若不是我想着还能留种,可以再摸摸它的脾气,这次都不会带它出来。”
库莫提知道拓跋焘带他出来就是其实还挺喜欢他的,立刻笑着说:“越有脾气的马,想来越是神骏。此马如今还未长大,体型不显,但我听闻只有跑的快的马才不愿意别的马超过自己,这必是一匹还未显现出所有能力的良马,就看陛下这个伯乐能不能发现它的长处了。”
是个男人都爱马,这大抵和后世男人都爱车差不多,拓跋焘开了个头,库莫提迎合,这路程漫长,一大群男人渐渐歪了话题,开始讨论到如何让越影开窍上去了。
无论是鲜卑人还是汉人,在这件事上都表现出仿佛非常有权威的样子,一个个七嘴八舌,有的说是吃的不够满意,有的说它是年纪太小性格未定,有说若是通人性的可以用鞭子威胁看看,有说拿饴糖试试训练脾气的……
贺穆兰窃笑着听着这一群人给拓跋焘支招,心里都快乐坏了。
哪里有他们说的那么复杂,越影就是这尿性,就是不喜欢别的马贴着它。就为这个原因,到后来十六七岁了,连个媳妇都找不到。
说看它发情可怜想骟它吧,谁弯下腰看它那里谁就被踢成猪头,渐渐的,连花木兰都随它去了。
贺穆兰心里窃笑,却见崔浩一本正经地说道:“虽说骟马有让马病死的危险,而且这等良种不能再留下后代非常可惜,但不能用的战马,即使再好也不过是徒然浪费草料。依我看,再性烈的马,一旦被骟过都会变得温顺,陛下若真想用它,不如骟了它,说不定又能成就一匹宝马。”
宝马……个屁啊!
拓跋焘没有出声。
崔浩看拓跋焘似是不愿意,又接着说:“那就不如养着它,等它再大一点,到了发情期,将它当做种马。说不定它的后代之中,也有不弱于雷鸣的神骏。”
贺穆兰看了眼越影那小身板……
当种马?
“非也,骟掉的战马虽然温顺,在战场上也不会随便发情,但我们鲜卑人训过的马本来在战场上就不随便发情,而且没骟掉的马会保持其野性,在战场上能与敌人的公马搏斗,甚至踢伤敌人的战马,骟马就只能适合做替马,做不了主马了……”
古弼猛地摇头。“直接骟掉并不能解决它暴躁的原因,其实驯马和治国是一样的,不可操之过急,急功近利。当种马更不可取,汗血宝马交配过几次就废了,这有失‘仁道’啊。”
一个鲜卑人说起“仁道”,而长相斯文的崔浩说的却是“霸道”,这让贺穆兰顿时生出一丝荒谬的感觉来。
想来留在北方大地上的汉人,和南朝迁走的“王谢”之辈,已经产生了巨大的变化,变得具有侵略性了起来。
贺穆兰听到这里,有些默然。
她一直以为拓跋焘身边的文臣武将都是一片和乐融融,即使是在讨论越影,也都是有理有据,一副君臣相得的样子。但听到这里,贺穆兰隐约从一团和气中窥见了用言语形成的刀光剑影。
这些文臣,怕是在“驯马”的计略中蕴含了各自治国的想法,并且含蓄的通过“驯马”的道理,为拓跋焘灌输自己的抱负。拓跋焘大概也是听出了这一点,所以只是含笑不语,看着众位大臣互相辩论,引经据典。
当个皇帝也真是不容易,养个马还要听课。听得不好,底下的大臣还要打嘴仗。
这古弼的意思,其实就差不多就和指着崔浩说“你这个人只看结果不看过程是个急功近利的人”了。
听闻崔浩是改革派,一贯主张恢复魏晋时期的汉制,被鲜卑人和一部分寒门出身的汉人诟病,想来他说的“无用论”和“取种论”,才是让古弼回嘴的原因。
古弼和崔浩谈论到这里,局面已经有些僵住,越影还不知道前面发生了什么事,和自家姐姐一边打闹,一边摇头晃脑状若疯癫。
贺穆兰看再这样下去,说不定越影哪一天真的要被骟了或者当成种马,心中又是担忧有是憋屈。
为了它的未来,贺穆兰这个“前主人”真是豁出去了,嘴巴张合了几次,终于还是发出声来。
“陛下,那匹马有可能只是头上的辔头太紧了点。”贺穆兰大着胆子发出声来:“有的黑马看起来削瘦,其实头部的骨架并不小,一旦辔头和缰绳紧了,就不会不停摇头晃脑。有的马长期吃不饱,脾气也会变坏……”
……个鬼!
不用怀疑,越影的脾气就是这么坏!
此时拓跋焘已经察觉出了这些人之间有些火花四冒了,从他还是太子起,就被朝中各种纷杂的派系弄的内心疲惫不堪,他情愿面对人数几倍多于自己的敌军,也不习惯这样听着他们含沙射影,暗自对峙。
拓跋焘听到贺穆兰话的心情,大约和贺穆兰闭眼被那同袍说成是“睡着了”差不多,他几乎是立刻接话道:
“你如此懂马,可是养过马?”
……
我最懂的是越影,不过不是中二期的这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