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家不愧是皇家,哪怕彼此都相互不待见,这表现功夫却是做得滴水不漏。这对在心中相互忌惮着的姐弟,表面看起来却如同普通人家的从小玩到大的感情不错的姐弟一般。
面上的笑容有多少分是真心,多少分是假意,谁也不好说。
直到坐上了马车,六公主拍了拍那笑得有些僵硬的脸颊,这才露出了自己本来的面目。
想她堂堂嫡出公主,竟然要这样居于人下,要在那薛德妃的儿子面前摆出这样讨好的神色,真真让一身傲气的六公主觉得是个耻辱。她几时会对人这样刻意摆出笑脸?就是自己的婆母明安侯夫人,哪怕是夫君明安侯世子,都几乎不曾有这个荣幸!要不是皇后同自己说的那一番话,加上明安侯府的态度,她压根就不会老远地过来探望这个七弟妹!
当时皇后跟自己说的话六公主还记得清清楚楚,在这段时间,这么多个皇子里头,秦王是皇帝传召得最多得一个。皇帝似乎极为信任这个七儿子,燕王被处罚了之后,许多大大小小的事务都交给了他。
而秦王虽然证明出了魏王与太子受伤一事无关,但西山一事毕竟是由魏王负责,这个失职的罪名魏王是怎么样都不可能推掉的了。因而这段时间,皇帝似乎有些冷落了魏王,这便反而更加重用这个七儿子了。
秦王穆峥,似乎还真有要取代自己哥哥的趋势。
明安侯府看好秦王。认为太子与魏王那是鹬蚌相争,最后让秦王这个渔翁得利。秦王的能力那是有目共睹的,只要他对那皇位动了心,保不准还真就能成了。听了皇后的话,加上明安侯世子拉下脸温声地半哄半求地让她出面到秦-王府去看望秦王夫妻,六公主最终还是妥协了。
这些倒并非最重要的,只是当日明安侯世子的一句话实在太戳六公主的心。
改朝换代后,六公主还能保证自己能够继续这般高枕无忧,不必看着他人脸色行事么?就算六公主不顾及这些,可要为了儿女打算打算?
六公主同哪个皇子交情都不深,甚至不仅是不深,可以算是处不好了。可这天下将来还不得交给他们么?哪怕她是嫡出公主,若是龙椅上的人不待见自己,她又能如何?她还能这样风光跋扈下去么?
谁让自己不是皇子,没办法抢了那张椅子来坐!现在也就只能给那些自己不喜的人摆笑脸了。
***
“不知王爷可有收到消息?今儿六公主摆了公主仪仗,到秦-王府里看望秦王妃去了。”魏王妃一边为丈夫更衣,一边轻笑着道。
魏王妃总是一副似笑非笑的样子,倒是很难让人看穿她笑容里头真正的含义。
比起愈发受到重用的胞弟,这段时间魏王显得有些消沉。近日他的应酬也少了许多,除了上朝,倒是大半时间都留在府里。就是要处理的公务,似乎也少了很多。
夺走他东西的不是太子,却是自己一母所出的弟弟。
“之前臣妾病了,也没见这个六公主有什么表示呢。还有父皇……倒是疼爱这个儿媳妇,或许还因着长公主?”
之前穆显为穆峥物色这样一个王妃,也是看上了她背后得力的家世。就是穆显自己,也希望有英国公府为自己助力。
如今看来,反而不知不觉地变成了一个威胁?若是秦王魏王撕破脸,英国公府势必会对自己造成很大的威胁。
毕竟秦王是英国公府的亲姑爷。
“怎么,你还要同秦王妃比上了?”穆显的声音淡淡的,辨不出喜怒哀乐,“秦王妃的身世,你以前也不是不知道。”
虽然魏王没有显露出分毫,但做了四年夫妻,魏王妃哪有不明白的道理?魏王是个喜欢掌控一切的人,秦王的崛起,虽然他没有对此说什么,可他心里想些什么,谁又知道呢?
“按我说,改日王爷与臣妾也得造访一下秦-王府才行。这段时间进出秦-王府的马车补品络绎不绝,咱们是不是也该表表心意?说到底,这一回要没了秦王,王爷的嫌疑还没那么快能洗脱的了呢……”
“你的意思是,我需要像其他人讨好阿峥一样上赶着讨好他?”魏王那不喜不怒的声调终于开始偏向了后者,“阿峥与我手足情深,我们俩可是需要像旁的人那般做这些表面功夫?”
“臣妾自然不是那个意思。”魏王妃伏在魏王耳边,柔声道,“只是现在七弟时常面圣,要是王爷托七弟给父皇说说话,或许就会有些不同了……”
魏王甩了甩肩膀,像是嫌弃什么似的将魏王妃甩在了软榻上。“在你看来,我需要靠着自己的弟弟给自己美言了?”
魏王妃盯着魏王的后背,眼中的笑意渐浓。对,她所做的一切,就是要激起这个男人心中的怒火。
魏王妃只是穆峥的嫂子,她对秦王可没有那么多兄弟手足情深。在嫁进魏王府之时,她便知道了夫君的野心与抱负,而在这一点上,她认为自己能够助他成事。
因为从根本上来说,他们俩所追求的东西,都是一样的。
秦王的锋芒渐露,在沧州之行,魏王妃就已经切切实实地看在眼里了。应该说,在穆峥还未去沧州时,魏王妃便已经有几分隐忧了。
当然了,穆峥的沧州之行魏王也是主要出力者之一,当时的魏王妃并不好说些什么。魏王当时的想法是想要让穆峥在沧州历练历练,能够挣些功勋,建立起自己的嫡系,壮大魏王一系的势力,那就最好不过了。魏王妃却不是担心穆峥能不能壮大魏王的势力,她是担心他壮大得太厉害,成了一匹脱缰野马。
穆峥从沧州安然无恙地归来,只是受了一点轻伤,魏王自然是为弟弟高兴的。而在那时候,魏王妃的心里就开始产生隐忧了。
在看人这一点上,魏王妃一向对自己很有自信。通过穆峥的沧州之行,魏王妃可以看出,其实这个弟弟已经开始逐渐长成,并且他的才能,似乎并不在自己的丈夫之下。
怕的不是底下的人厉害,怕的是他们厉害得连自己都掌控不住,尤其是那些身份本就与自己相当,翅膀硬了随时都可能背叛自己,成为自己巨大威胁的人。
奈何魏王发现这一点,似乎比起自己要晚了些。
直到此时,魏王同皇帝父子产生了隔阂,秦王却愈发得宠,不知他此刻作何感想?虽说秦王帮了自己,可这样一个人情,他能领得舒服么?
但秦王毕竟是魏王的亲弟弟,且兄弟俩感情一贯深厚,要让他彻彻底底地激发起对这个弟弟的怒意与恨意,并非那么容易。
可能随着日子流逝,这种不安与戒备会愈发加深,可魏王妃等不到那个时候。
兴许等到那个时候,一切都太晚了。兴许等到那个时候,一切都无力回天了。
“臣妾不是这个意思……臣妾的意思,王爷最理解了。”
魏王只是一声冷笑,今时今日,除了怪自己,还能怪谁呢?“是我太疏忽。”魏王自问每一步自己都没有走错,每一步都是自己仔细斟酌衡量过利弊的。当初让穆峥去沧州,难道不是当时最好的选择么?说到这,其实也是魏王的私心。
沧州之行危险重重,若穆峥一个不慎,恐怕还真是回不来了。他帐下的谋臣权衡过种种利弊,都说风险太大,魏王千金之躯,犯不着冒这种风险。
但那又能够怎么办呢?魏王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太子一系的人抢走了这么一个绝佳的机会,与其让太子的人或者是其他皇子抢得这个机会,倒不如支持自己最信任的弟弟?
看着那个意气风发,跃跃欲试的少年,魏王蓦地萌发出了这个念头。说到底,他也担心这个弟弟会出什么危险,因而许多事他都亲力亲为,还安插了自己的许多人在军队里头,务求让弟弟安全归来。
但弟弟真正归来后,他才发现自己到底是低估了他的能力。
魏王妃的嘴角勾起一丝妩媚的笑意,“王爷……亡羊补牢,为时未晚。”
魏王倏地转过头,深深地看了自己的王妃一眼,那锐利的目光似乎可以穿透她的身体,直达她的内心。
魏王与魏王妃之间的感情确实微妙,若说是男女情爱,似乎并不全然是如此。若说完全无情,夫妻离心,倒也不是这么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