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他头一个孙辈儿,即便不姓贺,意义也是不同的。
丽芳与赵琪自然是感动,赵琪还要担心:“您这么请了假,合适么?她产期说是这两天,却未必做准的,您要等多久啊?”
贺敬文将手一摆:“怕什么?那就多请几天假呗!倒是你,年纪轻轻的,请的什么假?去做你该做的事情去吧,食君之禄、担君之忧……”
赵琪:……=囗=!等等,岳父大人,难道你不领皇上的俸禄啊?你不是也一样的请假么?那里面要生的是我媳妇儿,生出来的娃跟我的姓啊!我比您更应该请假吧?
逍遥生多么奇葩的剧情都写过,然而脑袋还是跟不上岳父最近的变化快——以他的经验,贺敬文这样的人,就不会放下正在掐架的正常不做,跑回来蹲点等着闺女生孩子!
可是岳父大人一双还算好看的眼睛此时瞪得像铜铃,试图用目光驱逐女婿。赵琪无奈地道:“我的假已经请了,就算要回去,也是明天的事了……”万一老婆明天生了,那他就是被岳父给坑了。
老天爷在坑了他的童年和少年之后,终于亲妈了一回,他的话音刚落,丽芳那里就开始发动了。稳婆是早就约好了的,赵琪慌忙去请,留贺敬文在外面打转。韩燕娘已经进了产房照看了,却将瑶芳与容七娘等都留在了外面,不许她们进去。
一家子人忙乱了好久,稳婆也来了,连到容家那里附读的贺平章都放学回来了,产房里才响起连绵不绝的婴啼。韩燕娘额角汗湿的碎发粘在了脸上,带着笑意出来说:“是个姑娘。”
赵琪一大步跨到韩燕娘跟前:“那我娘子呢?”
“都平安。”答完了这句话,韩燕娘的心才彻底地放了下来。她年轻时在平民区住过,周围都是些不怎么富裕的人家,生出来闺女几乎是家家不甚开心的。这还是京城,女孩子长到十四、五岁就有机会入宫去挣份体面的钱米,运气好了如吴庶人,一气做到贵妃,如果不是作死,妥妥的提携一家子富贵。现在看赵琪这个样子,她倒放心了:到底是读过书有见识的人。
赵琪和贺敬文都想看孩子,韩燕娘一手一个将他们拎开了:“别闹,血房不是你们能进的,过了洗三,女婿就能去看大娘了。还有你,越老越发颠了,赶紧回家去,别出来胡闹。”
贺敬文今年正月十六做过了四十整寿之后,整个人都与先前不大一样了。迂依旧迂,对晚辈们倒添了一点平和。比如丽芳生产这回事儿,要搁他十年前的脾气,是万不会请假来守着的。当然,儿子女婿该训的还是得训。被妻子说了一通,他也不恼,笑吟吟地道:“可得起个好名儿,我给家里姑娘起的名字都很好。”
“你可拉倒吧,女婿头回当爹,当然要自己起名字的。”
“那我还头一回当外公呢。”
争吵最后以贺敬文被韩燕娘*而告终,也不知道回家之后又受了什么样的“教育”,第二天,他就不再提给外孙女儿请名的事情了。韩燕娘满意地笑了,打发了他去都察院,将家务事托付给了容七娘,自去赵家指挥着厨娘煮红蛋,才要招呼瑶芳,瑶芳自己来了:“娘,我去老君观一趟,先给孩子讨个寄名符。”
韩燕娘道:“用得着这么着急么?”
瑶芳道:“阿姐那里怪忙的,我去了也是添乱。”
韩燕娘嘲笑道:“真是你爹的亲闺女,一样的欢喜得傻了!你要出门儿,还得要人跟车,我又得惦记着你,这才是添乱呢。听话,别乱跑,保不齐要来客道贺呢。”
瑶芳急得不行,她跟姜长焕约好了的,今天再碰个头,仔仔细细商议事情。昨天,丽芳生产,贺家人都跟着瞎忙的时候,姜长焕急匆匆地寻了来,让青竹喊了瑶芳过去,告诉了她一个惊天坏消息:“王庶人那个傻蛋,露出了马脚,进了慎刑司,大约能说的不能说的都说了,还说了咱们与前世大有不同。现在她已经被拉到老君观烧成灰了!”
瑶芳让他细说,姜长焕道:“细不了,我知道的也有限,多亏了圣上从老君观回来就病了,娘娘才得以趁机传了点消息给我,叫我小心。更多的,就没有了。你这里有事,我再去打探点消息,明天一早,我来接你,咱们到老神仙那里商议对策。”
瑶芳当天就到厨下盯着厨娘煮了两百枚鸡子,染了红色,装满了两个大提篮。尔后一夜也没睡好,迷迷糊糊的鸡一叫就爬了起来。
以上。
现在韩燕娘有理有据地不放人,瑶芳还真不敢冒然将事情说出来。以她对元和帝的了解,这位陛下绝对不会希望将这件事情传得满城风雨的。知道这件事的人,一个不小心,就等着被收拾吧。哪怕将事情闹开了,“法不责众”这四个字在元和帝的词典里是没有的。如果找不到来源,他就拣最可疑、最不顺眼的人先手拾,反正,得有人倒霉才行。
韩燕娘捏捏瑶芳的脸,匆匆往赵家去,瑶芳跟在她身后,试图跟她讲道理。琢磨着如果道理讲不通,她就得偷跑了。到了门口,遇到姜长焕来接瑶芳。韩燕娘眯了眯眼睛,给了瑶芳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才松了口:“要去就去吧,记得把寄名符带回来。”
瑶芳答应一声,跳上了姜长焕带来的马车,韩燕娘在后头追着喊:“绿萼,跟上去!”
绿萼跟着车追出了月光胡同,险险追上,大口喘着气,呛了满口的灰,略带埋怨地说:“姐儿这是怎么了?有什么急事儿,不能跟老爷太太讲的?您不是说了么,越要做事儿,越不能招眼,您这样,可招眼啦。”
瑶芳有点头痛:“嘘,你看好路。”有车夫与绿萼在,姜长焕和瑶芳都不敢将话说开,胡乱说些闲话,比如瑶芳生了个闺女,简氏今天会去道喜。姜长炀觉得可以娶叶皇后的侄女,简氏也有些心动……等等等等。
到了老君观,瑶芳敏锐地发现氛围有些不大——大约是前一天才烧过人的缘故,正在春天,该是生机盎然的时候,却隐隐有了阴森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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观里的小道士们都认得这小两口儿。瑶芳时常到观中来,人都知道她算是张真人的半个弟子,母亲又与老神仙有些渊源,她出手大方、言行得体,上下都很欢迎她时不时地过来——哪怕只是看看,有这么个漂亮的姑娘在眼前,那也心情舒畅啊。
还没到后头殿上,一路就有许多小道士行礼问好,还告诉她:“观主并不在这里,到后山上闭关打坐去了。”
瑶芳笑道:“是么?那我们去寻他去,有事要找他呢,”回头吩咐绿萼,取两枚红蛋给小道士,“昨儿我姐姐家里得了个千金,我是来送红蛋的,还得跟观主真人讨个寄名符呢。”
小道士连说恭喜,还说要给小姑娘念点经祈个福什么的,瑶芳也笑着谢了。一路散红蛋散到了半山上腰上老君殿,诚心上了香,又布施了些香油钱。瑶芳才跟姜长焕往后山去寻观主。
这一路,她笑意盈盈,仿佛真的只是来讨寄名符的。姜长焕跟在她身旁,笑是笑不出来的,只能竭力让自己别板着黑脸。转到后山,姜长焕都有点绷不住了,瑶芳还是一脸的笑意,在张真人的院子外头还笑着问:“师兄,您怎么不在闭关的地儿呆着,跑到这里来啦?我来给您送礼来了。”
观主满头包,也是一夜没睡好,凭他谁,见了王庶人那等惨状,还要亲自作法“祛邪”,心底都得哆嗦两下。昨天在元和帝面前,再哆嗦也得强撑着,元和帝一走,他所有的害怕都涌了上来,赶紧跑到后山找师傅。
十分不幸的是,张真人年纪大了,染了春疾,别说给他解忧了,能撑着多活两天都是老天开恩了。观主哭了:“一定是圣上带的那个女子有古怪!她一来,您就病了!我给圣上祛邪的时候,可没想着您老代他担这份儿罪呀?”他是个孤儿,家里发大水,爹娘都淹死了,就他一个,被路过的张真人拣了去,从此跟着师傅一起过活,姓儿都随了师傅。真是情同父子。
道家人,多少懂一点歧黄之术,张真人又不能在人前露面儿,这两天都是张灵远亲自照顾师傅。道观里常备的药材也有一些,也有些合好了的丸药,丹鼎派就这条方便。
张真人哭笑不得:“跟那个女人没关系,是我的时候到啦,我都多大年纪啦?真当你师傅是不死的神仙呐?去,将你师妹也叫过来吧。”
“她活蹦乱跳的呀,您先养好身子,行不?”
“那好,你陪我说说话吧。”
“您说。”
“以后我要是不在了,你有什么拿不定主意的事儿,都听你师妹的!”
“……”
“记住了?”
“记住了。可为什么呀?”
“不该你知道的,不要多问,知道多了没好处。你只要晓得,日后有个万一,她能想办法保住这里的道统。”xin 鲜 中 文 网 论-坛。整。理
“咦?”
有个蠢徒弟可真是愁人呐!张真人大口喘着气:“你现在风光,全因圣上。一旦龙驭上宾,因今上崇道而不满的人,呵呵……不要看现在好些高官勋贵捧着你,那是因为今上,真要遭了难,你看有谁会冒着公愤来救你?”
好像……还真没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