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氏道:“我还没问你呢,你哪里来的熟人?”
姜长焕道:“平昌侯家的老二,新补的官儿,正有消息。”
韩燕娘赞道:“不知不觉的,二郎都能做事了。”
简氏笑道:“谁说不是呢?你将我们诓了来,还不前头带路?”说着,对儿子使一眼色了。
姜长焕道:“就来。”一面指着介绍从这里到那边树行子,都是他的田,那头半截山包都是可以玩耍的地方,准备在那里有泉水的地方造个小亭子,可以消夏。一气引到了别业那里,这是所小别业,颇为精巧。房子也不是像正式宅院那样对称的,有假山池塘,还起了一座二层小楼,凭栏而坐,可观风景。底下又有几处白墙乌瓦的小小庭院,有的种竹,有的植松,又有莳花,一点也不呆板。
丽芳与瑶芳很是喜欢这样的布局,容七娘也说:“起先回过老家,住处比京城更细致妩媚,这里颇得其风,真个好。”丽芳笑道:“是呢,弄得我都想也买一处宅子了。”两人叽叽喳喳,姜长焕时不时拿眼角看瑶芳,见她也好奇张望,样子也是满意的,松下一口气来,请她们自己择屋子住。
罗老太太喜静,就选了一间树荫多的靠里的院子住下,并不与小辈们去捶丸,来只为消夏。
瑶芳便选了有竹子的那一处,青竹与绿萼先去收拾,将带来的书往里头放。姜长焕打的是“捶丸避暑”的旗号,在这里小住几日,也是很正常的事情。想来元和帝被贺敬文给缠住了,一时半会儿,也腾不出手来。有贺敬文在,元和帝想在楚地战事有分晓之前做什么大事,都是行不通的。他正好趁这时机,将老婆给定下来。
唯一可虑的,却是他是辅国将军,结婚得上报,不晓得元和帝看到了申请会不会翻脸?
摸摸鼻子,姜长焕道:“这里也有冰窖,才买了一窖的冰,我去叫他们分冰。”指挥着人往各人房里送冰,他自己光明正大地捧了一盒子冰先往简氏那里去应卯。完了再往瑶芳这里来,美其名曰:“看看还缺什么,再借本书看看。现在好有晌午了,天热,顶好明天一早,太阳刚出来的时候,再去玩耍。”
瑶芳抽了几本书来递给他:“你看看这几本可行么?”
姜长焕双手接了,一本本先拣看书名,指其中两本道:“这个我看过了。这个也看过了。以前我也喜欢看这书来的,不过得偷着看,我娘不大管,我爹却是要生气的。”其实揍他的是他哥,但是鉴于一提他哥,就有可能想到彭敏,故而避开了。
瑶芳一看,乐了,这里头有她姐夫赵琪写的一本,另一本恰是她自己写的。这两本她都看过,便有意考较,引着他说道:“你喜欢里头哪个人来?当初我姐姐可喜欢崔生了。”
姜长焕道:“我小时候挺喜欢崔生的,现在,唔,总觉得崔生有些戾气。”
瑶芳感兴趣地地挑眉:“怎么说?”
姜长焕挠了挠头:“以前只觉得痛快,现在看来,他是满腔的愤恨之情,手段也激烈。写这个的人,当时一定很不痛快,心境平和的人,写不大出来这样的东西。”
瑶芳笑道:“你知道逍遥生是我姐夫么?”
=囗=!不好意思,忘了啊!姜长焕镇定地道:“他以前受过族里的亏呢,要叫他现在再写,一定不会写成这样了。还是我们族里好,这样吃亏的事儿少。”他们姜家,族长比较吃亏,缺了钱都跟皇帝哭穷,皇帝没办法,还是得给。
瑶芳又笑指自己写的那一本,问他的意思。姜长焕道:“这个可有趣呢,世间灵秀女子何其多,只是被耽误了。若得机会,未尝不能一鸣惊人的。”
“那金姐呢?”金姐是里头一位贤良女子,一意只顾着家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伺候着婆家一家老小,得了上下的贤名。
“那她可得小心了,一生苦乐都寄在旁人的身上,未免落了下乘。不过,路都是人选的呢……”姜长焕小心地道,“终归,她丈夫要是有情有义,日子也还过得下去的。”
瑶芳笑问道:“要是你,喜欢看什么样的话本子呢?”
姜长焕飞快地答道:“这两本就很好。”
“只这两本,还不大够呢。”瑶芳有意引他说下去,问他想要看什么样儿的主角。
姜长焕毕竟是少年人,渐被她一引一逗,渐渐放了开来。瑶芳越听越觉得有点不大对味儿:这反派的行事,怎么越看越像元和帝呢?那个傻乎乎的隔壁大叔,倒好似她爹贺成章。姜长焕明显代入了主角,可越听越觉得有些地方像是贺成章会做的事情,有些地方是他自己想象的威武霸气。
瑶芳支起胳膊来,微笑着听姜长焕东拉西扯,义愤填膺批判:“天下哪里来的这等好事?将家败了,遇到贵人就起家?能败家的货色,内里早烂透了,给他多少浮财,他都只有再败光了的。自家不用心,光靠小聪明?当世人都是傻子么?得居高位者,无不是从底下熬过来的,哪有这样蠢的?就被他糊弄了……”
说到一半,忽然觉得自己不稳重,姜长焕讪讪地住了口,小心地说:“我是不是有点烦啊?”
瑶芳收起胳膊,掩口而笑,笑得姜长焕心头一荡,又有点紧张:“我是不是啰嗦啦?”
“谁啰嗦啦?”
这声儿有点耳熟,姜长焕从凳子上跳了起来,望向门口。是丽芳,旁边跟着容七娘。对上丽芳,姜长焕就从容得多了,笑道:“跟二娘说话本呢,阿姐喜欢什么样的呢?”
丽芳狐疑地看了妹妹一眼,瑶芳含笑点头,对姜长焕道:“她喜欢看逍遥生写的,发誓要将逍遥生捉了来关进黑屋子里,写不完不许吃饭。唉,最后要管逍遥生一辈子的饭,真是把自己填坑里了。”
丽芳笑着扑上来:“叫你多嘴。”
容七娘笑道:“我听大郎说时还不肯信,万没想到居然是真的?”
丽芳笑指瑶芳:“她还写的来着,”伸手往桌上书堆里一扒拉出一本来,“瞧,这个就是她写的。”
姜长焕眼睛迸出亮光来,惊喜地看着瑶芳。容七娘抱着书一翻,在瑶芳身边坐下了:“我看这书的时候,拼命想下面会怎么样,偏你还不肯讲!你太坏了。”
姑嫂闹作一团,姜长焕就含笑看着。等到她们闹得差不多了,才邀她们去午饭。午饭是一块儿在一张大圆桌上吃的,山肴野蔌,开胃爽口。韩燕娘还怕冰不够,问姜长焕。姜长焕道:“都备齐了的。过了晌午,我再往那边查看一番,别叫草丛里有蛇虫。”
丽芳在桌子底下碰了碰妹妹的脚,贼兮兮地使了个眼色,瑶芳不动声色踩了她一下。
姜长焕的安排很是周到,不但场地整治得干净,夏日出行用的大伞、冷饮、毡毯、交椅……统统备下了,有拣球扛杆儿的仆役,还牵了两条大黄狗。除了容七娘与姜长焕,其他人不曾玩过这游戏。容七娘便自告奋勇,要教大姑子小姑子。姜长焕原意是要抢这差使的,见状只好去母亲们那里,耐心地跟她们解说示范。
简氏道:“你先打两下我们看看。”
姜长焕领命,刷刷抽出几杆子去,每一击,都有球落入球洞里面。容七娘喝彩道:“高手,真个是才学了几个月的?”
姜长焕双手拄着杖,直起身来一笑:“今天运气好。”
那笑容亮得能晃花人的眼,瑶芳一低头,轻声问道:“这样拿杆子,对是不对?”
姜长焕伸出手来:“这样,两只手用劲得一样。拿个称手的,得一松一紧。”教完,又退了两步,让瑶芳自己试试。还招呼自己母亲:“光看着是学不会的,总得自己上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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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是数日,将几个女人都教会了。眼看休沐日又要到了,他又亲自将人送回城里。自己却跑到宫里,求见元和帝。
元和帝正被贺敬文弄得焦头烂额。贺敬文这货,说起来跟元和帝还有那么一点相似,相处起来真是比元和帝还要可恶。元和帝是心眼儿太多,贺敬文是缺心眼。两人都是觉得做什么事儿都觉得他自己是对的,是为别人好,可贺敬文太实诚了,表情太无辜了!
更可恶的是,他一击即离,开了个口子他就不管了。后面的御史、大臣们跟进,他又不搀和了,特别无辜地看着元和帝满脑门子官司。弄得元和帝想继续找他的麻烦,都没了借口。
见到姜长焕过来,元和帝没好气地道:“你倒会逍遥!”
姜长焕诚恳地道:“我给您打听消息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