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時候終於明白,有種男人,有種幸福,終究不能是她的。
挽香剛剛失蹤的時候,上海城沸騰了一陣子,什麽傳言都有,有人說挽香死了,有人說她和人私奔了,無數難堪流言傳進寧華雍耳朵裡,就像水滴落入大海,不能激起一絲反應。
後來流言淡了的時候,便有媒婆和親戚來寧家走動,凡是家裡有待字閨中的姑娘的都殷勤上門。結果,話頭都沒有提起來的時候,就被寧華雍冷冷的目光看的渾身發毛,無論如何說不敢說出口。
而挽燈那時卸下了曾經的妖豔裝束,埋頭留在寧華雍身邊料理家事,沒過得多久,便把家裡收拾規整的井井有條,一副賢內助的模樣。
於是便有許多人猜測著,寧華雍是不是打算把妻妹挽燈正位?
這話有意無意的總能讓挽燈聽到,她卻也不在意,只是輕輕笑笑,搖頭。
如果能夠得到,早就得到了。當寧華雍送給挽香簪子的那一刻……不,更早的,在陽光清澈的北京,挽香撞倒在地的那一刻起,寧華雍就永遠是她的。
為今,她只希望能在他身邊,為他料理家事,照顧起居,便已是她能想像的最大的幸福,其餘的,她不敢奢想,也不能奢想。
她搖搖看著華雍,輕輕擰著眉毛,露出仿佛隨時會哭出來的笑容。刹那間,竄上一股讓她想哭泣的永恆。
寧華雍,我喜歡你。
知道麽,我真的好喜歡你。
妖美絕世的身影就在不遠處,她卻只能所在觸摸不到的角落靜靜的看著他,對著虛無的空氣,呢喃出自己的愛情。
一句我喜歡你,始終不能對著深愛的人,面對面清晰的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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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日裡的櫻花樹,飄著雪一樣細小的花瓣,慢慢落在地上。
挽香穿著薄薄的睡衣,坐在夜晚的櫻花樹下,呼吸著日本帶著海風的潮濕空氣,冷冷的露珠結在睫毛上,她一動也不動,仰頭專注的看著天上的一輪冰清明月。
兀然,肩上披來柔軟的披肩,裹住她夜風裡寒涼的身軀。
“在我們日本的傳說裡,有一個住在月亮裡的女子,即使在夜間也光彩照人,叫做‘嫩竹的輝夜姬’。她被許多優秀的男人愛著,最後卻在雲霧中突然升天,留下一件天人羽衣和世世代代的惋歎。”
將臣垂下長睫,溫柔低語。
這麽久了,他睡在她的身畔,挽香一個動作他都會醒來。
雖然,想要抱她的念頭越來越強烈,卻在每每看到她冷漠狠烈的自殘表情後,怔然住手。
今天月亮非常圓,她自己起身開門而出,將臣跟著驚醒,他以為她又要逃,卻發現挽香只是自己來到庭院徘徊,末了坐在櫻花樹下自己發呆。
他曾經以為她是個無血無淚的水晶娃娃,柔弱易碎卻鐵石心腸,哪知道她今晚卻這樣仰著頭的時候,卻露出了一個憂傷無奈,讓人心酸的堅強微笑。
風起,柔軟的黑髮在風裡擺蕩,那一刻,他突然害怕起來。害怕她的靜默,害怕她臉上的表情,害怕她會像竹取物語中的輝夜姬,從此消失。
挽香沒有更多的話給他,她任將臣將自己柔軟的身體小心翼翼抱緊懷中,卻忍不住回頭,看向明亮的月光,努力咬牙忍住眼眶湧上的熱潮。
華雍,新婚紀念日,你在哪裡?
你好麽,華雍。
好想你……還有,我也愛你。
此生此世,或許再也沒有機會言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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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日戰爭全面爆發,而坐落在神奈川的鬼塚府卻一派靜和。
青葉姬侍奉著茶水,挽香還是一副假娃娃的模樣,跪在鬼塚將臣手邊,漠然聽著滿屋子日語的桀桀呱呱聲響。
“聽說支那最近到處遊行,學潮鬧騰得凶,對皇軍反抗很激烈。”
日式茶室裡,青木泰二郎海軍大佐別著武士佩刀,跪坐在矮桌前一注一注沖泡著濃綠色的抹茶,討好的捧給對面的鬼塚將臣。
“有什麽關係?皇軍遲早會滅了中國。那些賤民也就只有些叫喚的本事,中國統軍抗戰了半天還不是兵敗如山倒。”
鬼塚將臣冷笑,綠眸冰冷,長腿斜斜交疊,單手支額,俊美的眸子轉向挽香,出口的話由日語換成了流利中文,“等中國亡了,我就切塊地方送你,納你做我的挽香姬,如何?”
跪坐在門外竹簷下的青葉姬緊緊繃起臉,捧著小巧瓷杯的手指因為發狂的嫉妒而輕輕顫抖,一雙黑眸惡狠狠的瞪視著鬼塚將臣身邊的挽香,眸中是驚詫,是不敢置信,還有濃濃的嫉妒。
中國不會亡。
縮在沙發裡的挽香看著和服下露出的潔白腳趾,垂下頭去,任將臣冰冷的長指在發頂緩緩揉弄。
中國不會亡。
她緊緊閉著眼默念,柔順靜默,一字一句。
中國不會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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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匆匆流去,卻始終沒有傳來挽香的消息。
寧家派了許多親戚來勸說寧華雍放棄,卻被一律回絕以一句話────不關你們的事。
所有人都喟歎,無語的默然觀望,等待寧華雍放棄。
一個月過去,他沒有放棄。
一年過去,他沒有放棄。
兩年,三年,四年過去,他依然沒有放棄。
────不許停止,繼續尋找。
遍佈在世界各地的超級間諜們,得到的是這個指令。
他如此堅持,和他的愛情一樣。
終於在第五年的時候,傳來了一個模糊的消息────挽香可能在日本。
具體地點未知。
具體原因未知。
一切都只是猜測。
但對於寧華雍而言,足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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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下起了雨,將臣交疊雙腿靠在矮桌邊,不耐煩的應付著天皇派來的御前鐮倉大臣。
肥膩的老人喋喋呱呱說了許久之後,托起青瓷茶杯潤潤喉,雨滴順著竹簷的竹筒管滴滴落下,如同一簾晶瑩琉璃珠。
他突然看到窗外雨打的櫻花樹下,一方沈默的素色和傘,綴著和竹簷一樣的水珠,濕潤的花瓣上,默默坐著一尊微濕玉潤的玉娃娃。
若不是她的長睫毛還會眨動,幾乎讓人以為那是一個玉雕假人,嬌小靜默,幾乎融化在天青雨色中。
包裹的緊緊的和服透出一彎雪白的纖細後頸,最是那一低頭的溫柔,仿佛水蓮花。
御前鐮倉老人起身,色眯眯的亮光透出小眼睛,他走到小美人跟前,笑嘻嘻的伸出粗壯手指握住她一汪柔膩的手,剛要揉捏,就被緊緊抓住了粗腕。
玉白的五指毫不留情的使力,老人一痛,連忙撒手。
“怎麽,你養了這麽漂亮的小玩意,還不許老夫摸摸麽?”
御前鐮倉極其不悅。
“抱歉,大人,這是我的私人收藏。”
將臣繞至前方,將挽香擋在背後。
“大人應該清楚,我不喜歡別人碰過的東西,這個我還沒有玩夠,不能讓給大人。”
他的語調含笑,眸中卻帶著私有物被覬覦的憤怒。
御前鐮倉是知道鬼塚將臣著名的潔癖習慣的,嗤了一聲,“鬼塚大人,老夫大老遠來拜訪一趟,就看上了個女人,你還不讓……你說,該怎麽補償老夫?”
將臣輕笑,優美的下巴向著另一個方向揚了揚,“那麽就由青葉姬來補償大人,送上上鬼塚家的歉意吧。”
老人一聽,小眼簇亮,心滿意足的轉向不遠處一臉蒼白的青葉姬。
這個女人也曾是鬼塚將臣的收藏,極其美麗動人,又是將臣的表妹,號稱是他身邊的第一寵姬,他早就垂涎三尺了。
“將臣哥哥──”
青葉姬驚慌喊,將臣哥哥竟然打算讓她去服侍御前鐮倉!
這個老人在性愛中有許多令人毛骨悚然的怪癖,據說曾經活生生玩死了好些歌伎,將臣哥哥為了那個中國女人,竟然要她去服侍這麽一個人!
最重要的是……將臣哥哥還有嚴重的潔癖,被其他男人抱過的女人,對他而言就如同被用過的東西,他是絕不會再碰的啊!
“服侍鐮倉大人是極大的榮耀,你去好好準備吧。”
將臣綠眸毫無感情,嚴厲的睨視著青葉姬雪白的美麗小臉。
“呵呵呵!鬼塚大人說得好,青葉姬,來,老夫會好好疼惜你的……”
肥胖的粗短老人獰笑著超僵冷的青葉姬走去,一把攬住她的腰,拐入一間和室。
不久後,淒厲的慘叫和淫蕩的男性呻吟斷斷續續傳了出來,偌大的庭院裡異常清晰。
“你啊,稍微看不住就出事。”
將臣唇畔含笑,似乎沒有聽到青葉姬淒厲呼救,雨勢漸大,迷得人雙眼模糊一片,他彎身擠在挽香的傘下,語調溫柔寵溺。
濕潤手指繞著她的黑髮,將臣微微擰起眉取出潔白手帕,“那醜陋的醃臢老東西怎麽配碰你?來,把手擦擦。”
挽香眸光微動,傘骨偏了偏,竟然將和傘朝他那裡歪了歪。
將臣被突然而來的溫柔怔住,一時間驚喜的不知道說什麽好,薄美唇瓣挑起一個極難察覺的笑。
“你若是能每天都這麽溫柔,就算要了我的命去,我都甘願啊。”
雨很大,挽香默默撫摸著紫色的和傘骨,一語不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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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房裡,文件整齊有序的擺放著,燈光柔和,將臣垂著頸子忙公務,就將挽香放在離他不遠的軟榻上。
空氣因為她,似乎都變得柔軟起來。
他沒法說明這種心情是什麽,只恨不得片刻也不分離,他想要時時刻刻看到她,伸出手,就能碰到。
於是他去哪裡都帶著挽香,無論是談公事還是和各省大臣聚會,都將她放在抬眼就能看到的地方,決不允許她在視線中消失哪怕一刻鍾。
這種患得患失的心情是什麽,他不能分辨。
有一天他磨了她許久,使出了所有耐心和手段,終於哄她開口說話。
她的話很少,有時候是一個字,或者兩個字,語調清澈,讓他無論如何聽不膩。
她的態度越來越柔順,似乎收斂了所有烈性,除了不讓他碰之外,幾乎沒有反抗。那種靜默的溫柔讓他驚喜,恍惚覺得那顆燦若琉璃的心,在慢慢向他親近……
將臣看著手上的檔,綠眸裡難得的有一絲陰冷。
哼!寧華雍,挽香的丈夫,真大的手段啊!
這男人將大半產業轉移至美國,竟然迅速吞占了美國的數家支柱企業,他的手甚至滲透入了多數美國銀行的資產,控制了地下所有的黃金交易市場,收買了無數議員,控制美國國家議會向日本施壓!
寧華雍想幹什麽,將臣無比清楚。
他想要借美國的力量,逼迫日本交出被私藏的妻子,可惜,沒人知道挽香的真實身份。
唯一知道這件事的相源次郎已經被他滅口,挽香已經完全是他自己一個人的。
想著想著,他不禁抬眸去看她。
挽香縮在床褥上,燈光照的臉色模模糊糊,有種脆弱精緻的美。
他的心像被狠狠抓握,柔軟至極,覺得無論如何想要抱抱她。
才想著,人就離開了書桌,蹲在挽香面前。
挽香順從的任他的手臂卷上纖腰,將腦袋枕在他的肩膀上。
將臣撩起垂落的青絲發梢搔搔她的臉蛋,眼光一轉,竟然發現擺在挽香面前的書本整齊的堆疊著,動都沒有動過。
這樣成天發呆不會無聊麽?為什麽她不看看書打發時間?
將臣先是微怔,隨後才低低笑出來。
“是我的錯,怎麽能給你日文書看呢!你又看不懂。”
挽香眸光一閃,遮住粼粼暗光。
他輕歎,湊在挽香耳扇邊用中文柔聲地哄,“我去給你買些中文書好不好?以後我在書房裡看公文,你就讀書,也不至於太無聊。”
懷裡的腦袋微微一個點頭,他長指輕輕撫摸著她的髮絲,狀似無意的說了一句,“哦,聽說你丈夫寧華雍現在美國,日子過得很逍遙。”
陰沈綠眸冷冷瞪視著懷裡小人的反應。
挽香沒有反應,只是垂頭。
他滿意的吻吻小人的額頭,“呵呵,寧華雍想找你?他做夢都想不到你躲在這裡,已經成了我的寵姬。”
他沒有看到垂頭的挽香眼眸中那一瞬間爆出的璀璨光彩,緩緩地,如同冷凍焰火,終於寂冷下去,卻映著再也抹不去的思念。
“就算他找上門,我也不會把你還給他。”
他輕笑,“你是我的,絕對不還。”
鬼塚將臣的手臂穿過挽香的腋下,臉頰貼著她冰涼的頭髮,牢牢抱著沈默的柔順玉娃娃。
絕不給他,手指蜷縮,緊緊攥皺了她背後的衣服────絕對,絕對不還給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