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三妹到了学校,不再像昨天那样一直频频走神了。中午她回家吃饭的,早上大姐炒的菜,她回家热热就能吃。不需要再花时间另做。
吃完饭回校的时候,看到钱东正站学校大门旁边无聊地踢着边上的石子。
柳三妹没有理睬他,直接进学校。
可钱东却叫住了她,“柳绝妹,我找你有点事情。你跟我来!”
柳三妹想了想,还是应了,跟着他到学校里面的自行车棚后面的拐角处,自行车都是老师才能骑得起的,现在老师都回家吃饭去了,几乎没有停有几辆,所以,这里很僻静,不会有人来。
“你有什么事,快说吧。”柳三妹见他站了好一会儿了,一直在不停地转圈圈,就是不肯出声,有些不耐烦了。
钱东见她似乎想要走,有些急了,怯怯的看着她,“你是不是怀疑林菲菲的事情是我|干的?”
柳三妹挑眉,反问他一句,“怎么能证明不是你干的?”
钱东一听她这话就知道坏了,昨天他在班级里嚣张极了,自从他被林菲菲拒绝之后,心里一直有些不服气,觉得她有眼无珠,所以每次都找她茬,故意刁难她,看到她气极败坏的样子,他才觉得有些解气。后来她被他惹急了,又会反过来欺负他,弄得他灰头土脸的。昨天乍一听到林菲菲家倒霉了,他下意识就觉得恶有恶报。心里觉得十分解气,可放学的时候,他的好兄弟都躲避他,不跟他一起回家了,明明之前,他们一直都是一起回家的。可他们却不叫他了,下了课就着急忙慌的,像兔子似的撒腿就跑,让他不明所已。回到家里,他把这两件事情都说给姐姐听,她直接骂他是猪脑子。说他们班上的同学一定会误以为他是陷害林菲菲一家的罪魁祸首,他当时吓得六神无主,觉得自己比窦娥还冤。他姐姐便让他一早就过来找林菲菲的好友,让她帮着带话给林菲菲,一定解释清楚。现在听到柳绝妹真的怀疑是他干的,那林菲菲肯定也这么想的呀,于是他急了,狂躁无比,却又无法发泄,只好不停地转圈圈,结结巴巴地替自己辩解,“怎么…怎么能…怀疑是我|干的呢?我那么喜欢她,为什么要害她?”
柳三妹觉得有些讽刺,勾起嘴角,讥笑着反问他,“你说你喜欢她,可现在她落难了,你却不肯去见她,还有,你昨天刚知道她落难的消息,也不是担忧,而是觉得解气,觉得她自作自受,这就是你所说的喜欢?那你这喜欢还真是奇怪,盼着心上人倒霉。”
钱东羞得满脸通红,像充了血一样,好一会儿再讷讷地说,“她现在是反革命分子的女儿,我怎么能和她扯一起?我要是被逮到了,我爸我妈怎么办?他们还有工作呢。”
柳三妹没话可说了,是啊,这个年代的许多人都是这样,当身边的人发生这种事情,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明哲保身。
钱东,性子比较虎,喜欢虚张声势,其实他胆子比谁都小,他做不出来告发别人的事情,自然也没有胆子与犯罪分子家庭有什么牵扯。
钱东被她的眼神看得有些心虚和羞愧,从裤兜里掏出七块五毛钱和两斤粮票递给柳三妹,“请你帮我给林菲菲带句话,请她相信我,我真的没有告发她。这钱,是我的一点心意,是我平时自己个儿偷偷攒的。希望能帮到她。”
说着不等柳三妹拒绝,一股脑地往柳三妹手里塞,然后直接跑走了,就怕她追上去还给他的样子。
柳三妹握着手里的钱,大多数都是一毛一毛的,最大的钱也不过是五毛钱。看样子,这的确是他攒了很久的家当。现在,为了林菲菲却全拿出来了,看来,这个人也是有点善心的。
在这个年代越久,她就发现像钱东这样的人其实也是很少的,他们不会害人,对别人的苦难不敢明着帮助,暗地里偷偷地帮上一把,这已经是善心人了。更多的是不主动害人,但却对这些身受着苦难的人视而不见。
下了晚自习,柳三妹依旧先回趟家,做了些热的饭菜,这次为了增加她们的营养,她特地用瓦罐炖了人参鸡汤。汤炖好了之后,她特地把人参给捞了出来。
用抹布把瓦罐上面的水渍擦干,先用旧衣服给包了一层,再把它放进篮子里的半新衣服里紧紧地盖了一层又一层。
正想拎着篮子就走,突然想起来,她还要给她们带点蜡烛。昨晚她就发现,他们的蜡烛只剩下一点点了,估计昨晚就被烧光了。她昨天只给了钱和粮票,蜡烛票可没有,他们应该也买不到。
蜡烛就放在堂屋吃饭桌下面的抽屉里。
立刻打开堂屋门,开了灯找蜡烛。
却发现饭桌上放着许多|毛线,颜色十分杂乱,绿得红得,灰的,白的都有。连种类也很多,比如棉线,化纤线,羊毛线等等。柳三妹没想到柳二姐办事效率这么快,喜得她都想抱着她亲上一口。
把这些毛线全都装进自己的书包里,又从抽屉里翻出织毛线用的粗针。
第49章
东西都收拢好了, 柳三妹立刻把东西拿上, 关门走人。
到了林家, 三口人都还没有睡。听到敲门声, 很快就过来给她开门了。
全家人依旧是待在厨房里互相取暖。她猜得没有错,她们的蜡烛没有了。厨房里头黑漆漆的, 伸手不见五指。
柳三妹从包里掏出蜡烛, 用火柴点上。她来的时候,不仅把蜡烛拿了, 连火柴也拿了一盒,这火柴也是需要票才能买到的,估计她们现在应该也没有票买它了。
林菲菲一脸惊喜的对柳三妹说,“今天, 我们去乡下小群山里捡了些柴火偷偷卖给附近的人。换了点吃的回来。以后不会坐吃山空了。”
柳三妹有些惊讶,随即皱着眉,斥责起来,“这么冷的天你们还去小群山?前一阵子才刚刚下过雪,山上到处都是没化完的雪,你们身上又穿得这么单薄,要是冻坏了,可咋整呀?”
林菲菲知道柳三妹是担忧自己, 想了想还是说道, “我知道你担心我们,可我们一家不能一直靠你救济吧?再说,你的条件也有限。至于工作, 我们家的成分是黑五类,哪家敢用我们呢,就是你两个姐姐也未必能帮得上忙,我们捡点柴火换些吃的,先把这一个冬天过了再说吧。”
柳三妹松了口气,原来是因为担心找不到工作,那这事就好办了,于是她也不再劝她了,直接从书包里拿出毛线,三个人的脸上全是惊喜的表情,看着这些毛线像是看到希望一般,柳三妹向林母提了建议,“婶子,这毛线是断得挺多的,是我姐厂子里的残次品,你们先帮着织毛衣,一件给一块五毛钱的收工费,你看怎么样?”
林母有些意外,她还真的能帮她找到活计。她激动的用手摸着这些毛线,一叠声地应下来,“行,行,怎么不行,断了线怕啥,接上去就行。”
柳三妹点点头。又和林母说了毛衣的尺寸,林母点点头,把毛线和针都小心翼翼地收好,等明天天亮的时候,她就开工。
柳三妹从身上掏出钱东给的钱,又把钱东的话重复一遍给林菲菲听。没想到林菲菲的反应这么大,直接流出了泪,她接过钱,小声地说,“昨天夜里,我仔细想了想,你说的对,钱东他这人虽然虎,可确实不是那种阴险小人,这钱我就先收下了,算是我欠他的,将来,等我有钱了一定会还给他的,你明天上学,替我向他道谢。”
柳三妹一一应了。
她昨天回去的路上想了好久,终于想到一个破绽之处。
柳三妹仔细地说与她听,“你之前旷课的时候,我向全校的人都打听过,没有人知道你家的地址,咱俩关系这么好,我也只知道你家住在城东,后来请朋友们打听这附近姓林的人家,一家家找上门才知道你家住在这里。”
林菲菲听这话,有些摸不着头脑,呆呆地问,“你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
柳三妹对她的迟钝无语了,提醒她道,“你想啊,上面的人下来搜查,人是直接到你家里来搜东西的,摆明了事先就知道你家的详细地址。如果被举报的人是你,应该会先到学校调查下你的情况吧?可我们老师也是在你家发生一个月之后才知道的,所以,那些人没有去我们学校调查过你。你想想,有哪些人知道你家详细的地址呢?”
三个人听了都恍然大悟,林母也很同意这个观点,“这点我怎么就没想到呢。”说着一脸愧疚的握着女儿的手,“菲菲,妈错怪你了。这事可能真的不能怪你!”
林菲菲苦笑不已,即使这事不是她招来的,可是这事情依旧是发生了,怪来怪去又有什么用呢。他们是一家人呐。
“你们好好想想到底都有哪些人知道你家的地址吧。”
三人皆点头,会仔细想想。
柳三妹又有些不太放心林菲菲的性情,她是一个特别爱八卦,而且又丝毫没有心机的一个人,她冒着这么大的风险帮她,可不想惹祸上身,毕竟她们现在是反|革|命分子的家属,于是小心地叮嘱她,“如果这些天,有认识的朋友来看你,一定要对织毛衣这件事情保密,还有,你们尽量表现的可怜一点,别被人看出了破绽。”
林菲菲听了很动容,拉着她的手保证,“你放心,我肯定不会让你暴露出来,家里的亲朋好友都像瘟疫一样地躲着我们,只有你这个好朋友肯帮助我们,我会小心的。一定不让你有事。”
柳三妹点点头,有些不自在然地解释,“其实,我这样做还有另一层意思,害你的人如果这时候上门来,如果发现你们过得好,肯定心里头不开心,到时候又会另找机会趁机报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