移民的队伍十分安静，但是扶老携幼，大家除了心痛之外，也就只有默默的承受。他们很清楚，就算不扒开大坝，他们这小县其实也不见得能得得了好。既然府台大人，县里的太爷都来说了，那就由着他们泄吧。

当然，他们最心疼的，就是他们的房子。土地大部分都是在宗族里，还有就是县里那些的有钱人的，他们日子还过得去，也是府台和县里处处宽容，让那些有钱人少收地租，现在说起来，最易冲毁的还是低处的土地。而他们的住家，大多都在高处。真的冲倒了房子，那是也没法子的。那就当倒霉吧！

但大坝扒开那天，村民们都去了，看着奔流的混浊的江水冲入了小村，坝上的灾民哭声一片。

辛鲲那天也去了，陪站在那儿，辛鲲十分感叹，她真心的觉得，中国的百姓们，也许是世界上最好的百姓，把话说清楚了，并且，真的帮他们撤离，他们其实知道也许他们是被牺牲的那部分人，可是，最终，他们默认了。

辛鲲没有跟他们签订什么，但是辛鲲在心里默默的下定决心，她一定会补偿。她决不会让这些真正贫苦的百姓最终无家可归。

正如辛鲲跟少帝说的，只要有地泄洪，洪灾就能控制。杭州等重镇堤坝的压力一下子骤减，两江的官员们也都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只要不死人，他们的位置就保住了。

当然，他们心情又坏了，两江布政司从二品，而蔡三虽说在京时，就是个小官，但在京城，就算是六部尚书也不算是大官啊。

蔡三出京时，去做府台是从四品，这回不管蔡权是怎么死的，一个追谥是免不了的，而又有蔡阁老退隐，就算蔡三啥也不干，人家都能升上来，至少一级！现在，积极配合钦差，主动泄洪，还没死一人，回个头，龙心大悦，连升三级真不是梦。至少，人家能得一个能吏的名声，那蔡家在江南，依然还是一流人家，大家碰他们不得。

再想想自己的位置，从四品及以下的官员们大大的松了一口气，但再想想，又一个个如惊弓之鸟，生怕蔡三起来了，自己跟着倒霉；而从四品上的官员也不好过，自己会不会给人腾位置啊！

大家伙一块把目光投向了胡伦，‘再不济，您也是总督，我们可是跟着您在干。’

当然，而胡伦这些日子，还心烦呢！蔡权的棺椁装上了水师的船，由着蔡关夫妇亲自送往京城后。胡伦当时其实是有点腿软的，他有点后悔了。

这是水师的船，他们走的海岸线，而且这是钦差的坐船，就跟攻打坐驾一样，就是谋反。当然，就算不是水师的船，他其实也觉得大势已去。

头天晚上，他们的人就攻进了府中，他们只是扔了几个火把和火油罐，有郭鹏在，他们还真的不敢派兵，想着做成失火，哪怕全死在火中，他其实也有两江的官员们做证，再立上抗洪的大功，他不信自己不能逃出升天。

但没有他期待的大火，那火油罐被扔到了灵堂的屋顶。他们听到了瓶碎油洒的声音，但为什么火把扔上去，一切就跟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

他们快到凌晨时，还在布政司衙门的各处扔火油瓶，为什么一个火苗都没有。

所以等着蔡三爷到了，他也就再也没胆了。一切只能默默的看着蔡家人扶灵回京。他甚至看到了他们在蔡权的身下垫满了石灰。而蔡三爷还从杭州城的富户家的挖出了大块的冰块运上了船。

第337章 对策

这些日子，胡伦真的觉得度日如年。辛鲲那日从码头离开之后，就没再进杭州城。而在辛鲲走后，郭鹏就住在布政司府里，反正朝廷现在也没确定新的布政司人选，他不管两江衙门要做什么，反正他就按着辛鲲的预案，严格执行，就算布政司府库里没有了，他就盯着胡伦，你是两江总督，现在一切都是要以抗洪为第一要务。

胡伦真的有一刻都想跳进奔流的江水之中，想着若是他真被江水卷走，那么蔡家也就害不了他了。但他还在期望着，他把一切寄希望于，布政司里查不出首尾，就算前任做下了亏空。那也是前任的，若是没有动机，谁能说，蔡权是自己杀死的。

他又希望辛鲲被洪水卷走，这样，布政司里查不出什么，蔡权的死，其实也没有实质的证据来证明，那与自己有关，好歹自己也是蔡阁老的门生。

但现在辛鲲在蔡家这地头蛇的帮忙下，把灾民都给移走了，完成了泄洪任务。人家回去就能升官了，有牛阁老，仁亲王府，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的蔡家支持，他前途无量。

而自己，就算查不出蔡权的死与自己有无关系，单单只是一个怀疑，蔡家就能弄死自己，就像现在，蔡三的儿子可是因辛鲲而死的，可是蔡三却无限的支持了辛鲲。为什么？人家怀疑了蔡权的死因，于是他们立即成为了联盟。

自己失去了蔡家的支持，而牛家柳家会接受自己的投诚吗？明显不可能。他把目光投向了最上面的那个，那个人能帮自己吗？

京城的少帝打了一个喷嚏，对辛鲲的办事能力他从来就没有担心过，但是他真的没想到辛鲲他们一到，蔡权就死了。等蔡关他们回京，就请宫中的御医加上顺天府的仵作拉一块儿，给蔡权验尸。

少帝还真对蔡权之死没什么感觉，他对蔡家人都没什么感觉。但好好的人就那么死了，这个还真的不能不追究。

接到了两江的报告，蔡权还是因为殉职了。再看看仵作的报告，他就只能等着辛鲲的报告了。

可惜辛鲲没来报告，郭鹏来了，那字是郭鹏的，但是，少帝一看便知，这一准是别人代笔，只让郭鹏照着抄了一遍。

这份报告里，没有关于蔡权之死的任何文字，只是一封详细的调查报告，两江从蔡权接手布政司以来的财务审计。

其中有几笔款项是对不上的，而时间点就是胡伦的上任的时间。而那几笔款子，数额可不小。

而少帝对蔡家在江南的生意还是挺关注的，蔡家能在朝廷屹立不倒是有原由的，人家为什么要从公账上下手，容易被查出来，还毁名誉。看他们拿到‘辛铁匠’，就可见一斑了。那这钱，一定不是蔡权做的，那为什么特意留下这个口子？蔡权上任两年多了，人家若想补上，真不难，两江这两年，随便做个什么灾害出来，向朝廷报告之后，很快就能把那些亏空补上，而且真的一点马脚都不会露出来。

“你说，胡伦想做啥？”少帝抬头看着显得年轻多了的沈公公。

而沈公公则看着在外头跟小太监玩的小宝，一点都没听见少帝在叫他。这些日子辛鲲他们都不在，小宝就差住宫里了，沈公公，少帝都表示很满意。

“沈公公！”少帝咳了一下。

“哦，您说啥？”沈公公有点不好意思了，弓身言道。

“胡伦！”少帝无语的看着这位，您就算有个弟子，也不用把我给忘记了吧？

“奴才想，胡总督的请罪折应该在路上了，两江事，只怕有所变化。”沈公公笑了一下，柔声说道。

“变化？”

“蔡阁老向来就把江南当作家族退路，此次泄洪之县就是当初蔡阁老曾任职之地，后来，此县的历任县爷，所在府台要么是蔡家旁枝，要么就是与蔡家关系深厚之人。那一府之地，说句大不敬的话，只怕只听蔡家，不知皇命的。”沈公公的岁数跟蔡阁老还年长些，他真是看着蔡阁老一步步走向首辅之位的。蔡家的一切，他跟少帝一样清楚，事实上，少帝知道的，还都是他告诉的。

“所以您觉得胡伦这会要向朕求救了，杀一个朝廷命官虽是大罪，不过为朕拿回一府的控制之权，倒是有功了？”少帝低头看着那些报告，轻轻的说道。

沈公公不说话了，有时，沈公公也不知道是少帝影响了自己，还是自己影响了少帝，他们之间，似乎常常都能想法一致。用不着再多说了！

“那蔡家怎么办？”少帝再一次抬头，蔡三这回与国有功，人家这回真的做得好极了。而蔡权回京之后，两江可是向自己请谥的。人家不说蔡权是被人杀的，人家只说，蔡权因公殉职，这个走的是明路。

蔡关带学生下江南见习，虽说，蔡关因为蔡权一事，不得不提早回京，但而这些新进的进士们，却不断的把自己所见所闻送回翰林院，这些人有的跟随辛鲲去安置灾民，有些跟着郭鹏和辛瑶一块安排赈济事务。

这些书生们现在全都知道自己缺在何处，他们也真的感觉到了自己从圣贤书中学到的知识完全不足以让他们应付那些地方的事务。

而更重要的是，他们开始真心的佩服辛鲲了。这位状元郎，除了比他们还才高八斗，更重要的是，他们兄妹做事之法，灵活多变，可是每一步都合情合理，这些，都是他们所想不到的。也正是这样，他们才会真心的跟追，一个逃离的人都没有。

这也是蔡关的功劳，若不是他的带领，这些学子们哪有这种机会，他们也不可能受到这么大的教育。

这样一来，蔡家老头虽说是被迫退隐，可是自己还不得不下旨说蔡老头与朝有功。而一次洪灾，两个儿子一死一功，一个孙子也都立上大功了，那么，他这个皇帝能把这家人怎么办？

“蔡阁老原本就是伯爵，您不如让他们家多袭一级？”沈公公早就想过了，随意的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