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了?”那人冷冷地问,那医官怯生生地答,边答边作揖。
夜风未看那人一眼,而是朝不远处的白衣少年望去。
二人很是默契的再进殿。
“外头有何动静?”素衣少年清润的开口问道。
“目前还没有大的动静。”夜风沉凝了一瞬说道,“璃王……一时半会儿攻不进来……”
“那……”素衣少年想再说些什么,却是愕然止住了。
夜风懂,他是想说为什么不立刻公告天下,毕竟他有先皇圣旨。
夜风偏头凝视一眼寡月道:“该传出去的,都会知道,只是……”
只是还差一样东西。寡月心知,夜帝不愿说出国玺的下落,便是惘然,登基少不了玉玺,如今也只是找到了卿夜阙的私章,而没有瞧见国玺,卿夜阙防范意识不差,这国玺也一定是事先就藏好了的。
寡月不答话,随着夜风进殿。
那青年像是失去了全身所有的力气一般躺在床榻上,见他二人来了,凝了一眼,低垂下眉眼。他心知夜风不让他死了的原因,有折磨他,还有……国玺。
夜风凝视着卿夜阙,没有开口,而是缓缓地伸手朝怀中探去……
明黄的布帛落入众人眼中,是先帝圣旨,传位于孤子卿夜阑的圣诏。
“你没有想到我还有这个吧?你没有想到我父垂危还写了这个吧?你囚禁我与母妃的时候,找遍了青鸾殿也没有找到,很想知道为什么吧?它,不在宫里!我父皇识破了你的计谋,只恨临终前未能除你,怎料你这豺狼捷足先登,换我父皇母妃先赴了黄泉!”
夜风收好那明黄的布帛,缓缓地朝卿夜阙走去,目里的愤恨褪去了些儿,一转用极其悲悯的目光凝视着榻上青年,他冷笑了声,缓缓开口道:“卿夜阙,我可怜你……”
那榻上的青年身子猛地一震,记忆,如潮水一般涌来,他的确很是可怜,算计了一生,什么都没有得到,还失去了自己立誓想要呵护一生的爱人……
没有了,一切俱无……
“你是尺素唯一的孩子……”即便不是他的。
“你若想要,朕给你……”都给你……
他在这个位置上坐了十五年,十五年寒来暑往,早已厌倦了。
“只是……答应我……”他气若游丝的说道。
夜风眉眼含笑,冷声道:“你还有资格同我讲条件吗?”
让他答应他什么?简直是笑话!他卿夜阙不配和他讲条件!
卿夜阙兀自地摇头,兀自地说着:“饶我三子一命,他们是无辜的……”
夜风眉头皱了一瞬,转身凝向青年道:“别在我面前假慈悲!你当年杀害你叔父与手足的时候是怎么想的?有没有想辰王、汉王、齐王、他们都是无辜的!还有舞文弄墨的临安王一家子,他们就不无辜吗?”
榻上的青年冷笑三声道:“卿夜阑,现在国玺在我手中,没有我你得不到,我若不说你一辈子别想得到!”
夜风恨得牙痒,什么国玺,什么皇位,那压根不属于卿夜阙,他在得意什么?他还有资格同他讲条件吗?
夜风正想开口,寡月上前一把拉住他,夜帝可恨又可悲,可他们不能乱了分寸。国玺,的确少不得,而且只能从夜帝口中得知。
“我们答应你,太子、璃王、三皇子我们都不动。”阴寡月沉声说道。
他一出声,夜帝就偏头望向他,见这少年白衣胜雪,他这才瞧清他的容貌,与卿夜阑相像,却多了几分修竹俊逸之气,比卿夜阑更像……
卿夜阙眸光一寒,凝视着寡月冷声道:“你的话可信吗?”他的意思是里这里能做主的是卿夜阑吧?
“夜帝我可以保你三子不死,还享受爵位封邑……”寡月沉声重复道,被他拦下的夜风神情松动,也未说一句,显然是默认的态度。
卿夜阙一瞬懂了,卿夜阑不反对是赞同这个少年的……
榻上人眉头猛地一皱,凝着寡月道:“你是谁?”
他话音将落,夜风大笑了三声,他小力的避开寡月,凝着卿夜阙道:“他是谁?我来告诉你吧,阴驿梅的儿子阴氏寡月,你放在长安城外自生自灭,最后还使伎置他于死地的那个药罐子!”
“轰”的一声巨响,似一声春雷,又似一声轰炸,在青年脑海里生生砸下一个血窟窿……
“你答应我父母还有文帝的最后的一个愿望你做到了吗?卿夜阙?!”夜风大笑,笑得不甚悲凉。
“你表面任他自生自灭,显示你的贤明大度,甚至还明里向人显示你在保护寡月,可禀德十年……你敢说你没有想过假借科举舞弊一案除掉他?卿夜阙你知不知道他历经了多少生死,活着站在你的面前,而你呢?你现在还在求他别杀你的子嗣?那么,我们来算算,阴家五百八十多口人命该怎么算?你这一辈子还还得清吗?即便是入地狱生生世世受业火焚烧,也无法除去对你的愤恨!”夜风胸前起伏着,一口气说完这么一长串话语,他凝着榻上人抱着头显示着他的痛苦与挣扎……
寡月上前一步,双手搭在夜风肩膀上,淡淡地道了句:“别说了……都过去了……”
他眸光沉郁,凝视着榻上的夜帝,他何尝不是恨过他,可他没有夜风那样的深恨,夜风他终究是孤单的太久了,至少,他的人生里还有顾九,长爱,虽不能将仇恨遗忘,但可以淡化仇恨。
夜风砸了砸嘴想教训寡月,说他“恨铁不成钢”,他忘记了他们所历经的生死绝境了吗?想想又觉得寡月只是安慰他罢了,他定是没有遗忘的。
寡月松开搂着夜风的手,朝床榻上前一步,他凝着夜帝,淡声道:“当年阴氏一案,是你所为吗?”
他声音清润,不悲不喜,从容不迫,仿若只是一问,而无其他情绪了。
那榻上男子点头又摇摇头,松开抱着脑袋的手,似想了想,笑道:“当年弹劾阴氏者众,不知朕一人……”
如此一来,阴寡月瞳孔顿然放大,咬牙道:“都有谁?”
“太多了,除去朕以外,谁人不想除去阴氏?‘公主为妇,有女为后’的阴氏一门,太过光鲜的外表,有多少人想伸手剥去,即便是当初的文帝(夜风祖父)又何尝不想呢?若不得上头允许,众人岂能搬到阴氏?”卿夜阙顿了会儿,凝着二人神情各异,却一样复杂的脸,再道,“要怪就怪你们阴氏自己……”
“你什么意思?”二人似乎是异口同声而出。
卿夜阙笑了笑,“阴驿梅不肯娶文帝六公主,阴尺素不选择我而选择四叔,阴氏不与卿家结好,却想忤逆圣意,文帝岂能不除?”
“你……”夜风咬牙切齿。
“朕说的是实话,识时务者为俊杰,阴家人不识时务,该败。即便是百年世族又如何,忤逆圣听,便是咎由自取,即便你们今日想要将当初弹劾阴氏,造谣生事的人一网打尽又如何,阴氏亡了……阴氏遗此一脉,还真想香火绵延了吗?”卿夜阙的目光落在阴寡月身上,看他瘦弱苍白的样子,唇角掠过一抹冷笑。量寡月极好的脾气也被气了个半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