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还有,这眉毛,似墨泼似的浓,斜飞入鬓……不似以往看到的苍白灰黑无力……
怎地,才数日,变化就这般大?
她心一惊,想起数时辰前的一幕,他如何能将那强盗头目给推在地上?
他护她心切,她知,可是那强盗鲜血直流的样子,她也是见过的,那不是假的。一个整日咳咳喘喘的久病少年,又如何在一瞬间爆发出一股力量将人打到吐血?
那么……他?
顾九低头望向阴寡月,目光有些复杂。
亟待她想开口问些什么,少年睁开美眸,亘古幽潭的沉静里掠过一抹疑虑与深沉。只因这女人沉默的时间太长,他迫不及待的睁开眸子。
之前,他因动怒动用内力,险些走火入魔,那一刻内力于全身各大筋脉涌动,与体内那股力量相博,气血涌入心脏一瞬窒息,若不是有人给他针刺急救,他或许真的已经死了。
只是醒来的那一刻,虽说全身动弹不得,口不能言,只是,他这一生活了十六年,似乎从未觉得身子如此轻松过,能将殷叔注入的内力融入身体血液之中,只是一瞬的事,任督二脉如此通彻,是否他已入了武学之境界。
只是他抬眼看着顾九,见她神色郁郁,似心思重重,她又是否发现了什么?他方才一掌将那左狼打成那般模样,以她的聪慧定是发现了的。那他是否要考虑向她解释清楚……
一阵药香味袭来,打断了二人各自的思绪。
“师父,徒儿来吧。”郁离放下手中的物件急跑过去,要接他师父手中的药碗。
顾九见郁离那模样,有些想笑,倒也是个机灵小鬼,不呆笨不死板。
青年瞧都没瞧郁离,直接将药碗递与顾九,她接过药碗,放在一旁的矮座上,又空出手去扶寡月。
被子塞在了寡月的腰背间抵着,顾九再去端碗,空间不大,只容她一个人照料,其与二人只能就近找位置站着。
只是此刻的葛翁看着阴寡月的眼神有些复杂,方才这人脏兮兮的他没有瞧见,此刻这人擦干净了脸,现在看来,才觉得他的眉目颇有些像一位故人。
☆、049、母系世族
葛翁干笑了笑,那人都死去这么多年,他也流放了这么多年,他离开长安的时候,那人没有子嗣,之后他被勒令永世不进长安城,再之后就传来阴氏一族男子皆被赐死的消息。
阴寡月将顾九喂的药全部喝光后,竹门被推开,原是刚刚沐浴了的周大哥赶了过来,见寡月没事,便也放宽心,毕竟上头有交代要他照顾好阴寡月。
“公子,这药入喉一刻钟你便能开口说话了,不知公子如今感觉如何?”见阴寡月气色渐好,葛翁开口问道。
阴寡月谦和的朝他一笑,又抱拳作揖道:“葛翁之良方,甚好。”
“不知公子如何称呼?”
寡月一震,眉目略动,望了眼顾九,又望了周衙役。后者二人似乎是懂了,示意他看他如何想便如何说。
寡月眉头微皱了下,实在不想再生什么是非恩怨,只好隐其姓氏道:“后生靳弦,因犯事被罚往岭南薛营。”
顾九和周衙役先是愣了一会,但是为了演的更像一些,只好强装镇定。怎地就这么顺口的说出一个胡编乱造的名字?
周衙役倒是不在乎这些,只是顾九上心了,改日定是要问问。
葛翁眼底似有深意,不单单是因他这类男子阅人无数,不难听出是一个胡编乱造的名字。而是当听闻他因犯事被罚往岭南薛营时,心中一动,似有些同是天涯沦落人之感,如此韶华正好,气度风流的少年郎,竟要将大好年华奉献于关外野地,蛮荒之处……可惜可叹。
葛翁微闭凤眸,道:“靳公子,葛某并非梅关人士,只是在这里暂住了一年多,两天后就要携药童回轩城老家去了。这两日葛某会将你的药全全备好。”
难怪这竹园看着陈旧,有些家具也旧,熬药的罐子还有一些草药却是半新的。
寡月撑着身子起身:“葛翁救命之恩,靳弦无以为报,靳弦身子好多了,明日就会离开梅关。”
周衙役忧心寡月的身体,却又担心薛营那边和桓大人那边不好交代,毕竟按计划明日早上就应该到薛营了,这一夜算是耽搁了。只是寡月身体无碍就好,还耽搁两日着实有些耽搁不起了,明日就走似乎又太急了。
郁离伸手扯了一下葛翁的衣袖,“师父,若不咱们把那破马车给他们,要他们分匹马给我们怎么样?这样我们骑马回轩城,他们坐车去薛营,这梅关离轩城百里路,骑马倒是快些。”
“可以吗?”顾九望着葛翁问道,反正马是她出钱买的,骑马又危险,寡月如今都需要照顾,如何陪她骑马还分神照顾着她?
葛翁一听,一辆破车与一匹马做交换还是可以的。当然愿意同他们交换,这靳弦也确实不能骑马了。
“那托小哥哥的福郁离也能骑马了。”见师父颔首下了,小郁离憨厚的笑了。
顾九却是笑道:“坐车不比骑马舒服你奈何要马不要车呢?”
郁离心下腹诽,他不正是为这靳哥哥能平平安安的抵达他们所说的地方,才这般的说的,这小子怎么反倒问起他来。
“骑马多快哉,郁离有马骑了才高兴呢。”郁离耸了耸鼻子说道。
“明日哥哥们就要走了,那这些东西就给哥哥带去吧。”末了,郁离端着一大包东西走过来。
“不过是我没事磨的一些粉,什么藕粉、山药粉、芡实粉之类的,虽普通却也养人,像小哥哥这种病人吃正好。”郁离解释道。
顾九心下一暖,却是捏着郁离的鼻子道:“难怪你长的这么白白胖胖的,原来这么会做零嘴。”
隔这么近,顾九的气息扑面袭来,郁离脸一红,心道这“哥哥”怎地这么喜欢动手动脚的?倒像是把他当那些丫头了,他都虚龄十一了。
坐在床沿上的某少年眉目一黯,苍白的手捂住嘴唇咳了几声,又空出一手去握顾九的手臂,方轻言道:“既是小童子的心意就收下吧,我的包袱里还有一袋碎银拿出来给葛先生和小童子添补些路上用的。”
少年只是这么轻言几声,就将其气度尽展无疑。丝毫不像流放的犯人,却像生来的贵子,当坐于庙堂之上,或运筹帷幄之中。
“咳咳咳……”
话音刚落,寂静的屋舍里又传来少年的咳嗽声。
“大家劳累了一日,定是累了都去睡吧。”葛翁说道,身子已跃过顾九,坐在阴寡月旁,略带些粗糙的手捉起阴寡月的,复给他诊脉。
顾九望了眼周衙役,又看了眼郁离,二人微微福身后,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