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干脆趁皇儿中毒这件事,以宫内风水不适合他命格的理由,将他放到宫里去养育,如此就不会受皇上的注意,也许一辈子再进不了宫,回不了朝,就在宫外默默无闻地过下去!
却哪里知道,这儿子还是回到了朝上,得了皇上的欢心!
得知摄政那一刻,是世廷风光最盛的时候,赫连氏却仿似已经看到了他的身份被人戳穿,母子双双人头落地!
如今,她最害怕的终于来的,蒙奴人逼世廷与他们沆瀣一气,皇上也对他的身世生了怀疑!
云菀沁听着,心潮起伏。
古有奇货可居的吕姓商人,将怀孕的爱妾送给君主,让自己的血脉成为皇嗣,从而自己踏足政界,拿下大权,没料蒙奴人,也干着一样的恶心勾搭。
云菀沁这才明白她不让三爷继续高升,只让他当个闲王的原因。
他一旦继续攀升,就宛如沾了蜜的花粉,引来蒙奴人的垂涎和觊觎。
若他爬上最高的位置,到时蒙奴派人来捅破,可想而知,只有两种情况,要么是他被大宣宗室赶下龙椅,身败名裂,下场悲惨,要么便是他为了保全帝位,掩盖身世,从此却因为被胁迫,成为蒙奴的傀儡皇帝。
只有平淡低调一生,方能保全他终生平安,可又何其的憋屈!
更何况,他也有可能并非那场阴谋种下的恶果,而是不折不折的大宣皇子,为什么要因为这种肮脏丑陋的阴谋,葬送一身的才干抱负?
云菀沁看了一眼几乎气竭脱力了的赫连氏,将她搀起来。
赫连氏扶住她纤臂,喘息着支起身子,抬头凝视她,莫名轻笑:“你知道我为何后来跟你隔阂深了,总是提着你,防着你么。你这样的女子,需得更高的男子匹配,有你在身边,他更会登得高,走得远……跟我希冀的,背道而驰。那韩氏,愚笨,眼界短浅,拖人后腿,却才是适合世廷的。”
云菀沁眸子一闪,怜悯地凝住她,虽还有些气恨她,可不知怎的也斥不出来。
袖风轻旋,她挺直身。
“你——”赫连氏见她像是要走,身子朝前一扑,一个踉跄险些跌倒却也顾不得了,“世廷……会不会有事?你如今在皇上身边,还有莫贵人,你们多少能说几句话,你们要帮他,帮他啊——”
云菀沁弯下腰,将她搀起:“这会儿,母嫔认为的与三爷匹配的女子……都在哪里?母嫔怎么又不找她们求助呢?”
赫连氏喉咙似被梗住,说不出话,却见她叹了口气,开口:“母嫔既然还是关心三爷的,为什么到现在还忍心看着他受傀儡散的煎熬?”赫连氏是投毒人,那傀儡散又是北边的毒药,她可能有解药。
赫连氏虚弱地撑起身子,凑到云菀沁的耳畔,说了几句。
云菀沁心中欣悦闪过,眸子里又黯然了一下:“母嫔还真是沉得住气,这些年看着亲生儿子月月毒发,受尽苦楚,近在咫尺的解毒方子,却都不告诉他。”眼前妇人一生矛盾,也许并不是不疼爱儿子,偏偏儿子没了,她才能安心,说到底,还是惜命,可蚂蚁尚且偷生,又怎好怪她。
赫连氏阖上双目,冰凉珠泪滚出来。
门外传来冷宫管事嬷嬷的催促,云菀沁看了赫连氏一眼,端起托盘:“三爷一定吉人自有天相。”
赫连氏见她要走,眼神一晃,朝前走了几步,也不知道是不是体力不支,身子晃了一下。云菀沁条件反射,伸出手臂去扶了一把,只听她在自己耳边轻叹:“我不是好母亲……可这一次,再不会叫他失望了。”
云菀沁心尖一动,正要说话,门外嬷嬷又不耐烦地叩起门:“秦王妃,好了没有?带会儿养心殿的宫人来查看,万一见着您,奴婢跟您可都要完了!”
赫连氏将她一把推开,退后几步:“走吧,沁儿,有你在,我信世廷一定会没事。”
这是她难得用和善温婉的语气称呼自己,再没昔日的刁责,眼看嬷嬷催促声加重,云菀沁也来不及多说,端了托盘离开。
屋子里静下来后,蓝亭跑过来,哭着搀起贵嫔,安慰:“贵嫔,没事的。”
赫连氏支起身子,手不易察觉地一蜷,将刚刚在托盘上顺势拿到的东西紧捏在手心,平静道:“蓝亭,传话给养心殿,就说我想要求见皇上。”
——
离开延寿宫,大雨虽转小了一些,犹未歇。
云菀沁朝着紫光阁走去,走到一半,只听背后脚步伴着人声赶来。
刚王妃从养心殿与莫贵人说完话,出来交代了一番,齐怀恩已去宫门通知了三爷,此刻举着伞,带着两个小太监追上前,低声道:“三爷来了皇城,正在奉天角门。”
云菀沁将托盘交给小太监,跟齐怀恩踏着雨声,直奔奉天门。
无星月的雨夜,夜色浓黑,角门前,灯笼亮光跳跃,才显得温暖了一些。
几个身穿蓑衣的侍卫簇拥着一具熟身披雨具的昂长人影。
几日不见,斗笠下的轮廓清减不少,虽有些疲倦,却衬得脸庞上的五官愈发英挺,此刻已知道宫里发生什么,眉宇间却未见一丝情绪波动,尽是隐忍坚韧,宛如劈不开的岩石。
她从未像此刻这样想念他,丢了伞冲到他身边,抱住他腰身。
☆、第二百四十三章 衰竭而亡
齐怀恩使了个眼色,众人纷纷退散四周。
夏侯世廷把斗篷脱下来套在她身上,让她淋不到半点雨水,一只手举着伞,一只手箍住她柔软腰肢,轻拍安抚。
半晌,她从怀抱中抬起头,整个皇城内这会儿最该焦急的人就在眼前,却噙着浅笑,瞳仁专注,就像在看天下至名贵的珍宝,长眉入鬓,峻岭一般不折不挠,双眸如星,映亮了一望无际的夜。
就算只是为了这一双甜润如杏核般的眸子充盈喜悦,他也得将每一场劫熬过去,见她情绪平静了些,将她的手蜷握在宽大的掌心,俯下头颈:“没事。”
在这样的一个男人身边,她还有什么紧张的。
无论他是谁,到底是北人还是大宣皇子,一个身份却永不会变,是自己的丈夫。
她抬起柔荑,碰了碰他瘦尖了的下颌,有未来得及修整的胡渣青影,然后将冷宫里跟赫连氏会面后的事一点点说了。
开始还顾及他的感受,那场毒是最想不到的人下的,心里总不会好受,可云菀沁发现自己多虑了,眼前的男子安静地聆听着,脸色淡漠,好像在听一件跟自己完全不相干的事。
说完了,她想起什么,将他手掌抓起来,没有,又去捉另一只手。
夏侯世廷一疑,却听她嚷起来:“扳指呢?扳指呢——”不是时刻贴身戴着么,怎么要用的时候不见踪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