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婢女知道今儿能将吕八擒住,就是她大义灭亲,亲自将兄长送到了官兵手上。
吕七儿是有功劳的,别说进去送茶,只怕还得受嘉赏,众人便艳羡地见着她袅袅而入。
上座的男子轻绸素锦,掩不住此刻周身的肃杀,抚着那翡绿幽深的扳指,浸入沉思。
吕七儿见他脸色尚好,轻巧踱步过去,将茶盘放下,把一套甜白紫胎雀纹茶盅端出来,放在秦王身边,温婉细纤纤:“王爷东城剿乱回来,连口水还没来得及用呢。”
施遥安见吕七儿走近伺候,阻挡不及,只见三爷被她打破安静,抬眼睨她一眼,顺手拿住杯子,吕七儿尚不自知,只当王爷承了她的好意,竟还唇瓣一弯,露出个乖巧笑意:“王爷请用——”
一个“茶”字还没出来,座上男子已将那瓷杯朝外砸去,响亮哐啷落地一声,惊碎了一室清宁。
瓷杯碎作几瓣,原地打转儿,茶水热气汩汩淋湿地毯。
吕七儿呆了,不知道自己有什么错,惶惶跪下来,鼻头泛酸:“奴婢这是做错了什么……”
“暴民亲属,调去行辕西南小院子。”手一挥,语气不耐到了极点。
西南小院是净房,里头的下人负责每天全军上下的夜香活计。
吕七儿震惊不已,为什么,自己明明立了功,王爷不嘉赏自己就罢了,为什么还要踩踏自己,将自己个女孩儿调去做那种下贱差事,什么叫暴民亲属?之前对自己那么宽容,从没这么刁难!
见施大人朝自己走来,吕七儿哭起来:“奴婢今儿对朝廷有功,要不是奴婢,官兵怎会顺利将吕八捉拿归案?为什么——为什么反倒会责罚奴婢?求王爷给奴婢个理由,奴婢便是死也要死个明白。”
施遥安摇摇头,若不是吕七儿私自通风报信,抓了吕八,娘娘也不会去堵人,最后被吕八挟持了。
三爷这脾气,也算是发得没边没际,太无赖了点。不过谁叫这丫头自己撞上来了呢?
他皱眉喝叱一声:“你的功劳,便是你的大错!”说着,将吕七儿一拎,拖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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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暗潮湿的地方,空气里浮着泥土和植物的味道。
云菀沁双手被捆在背后,靠坐在冰冷坚硬的石头前,头脸被布条遮得严实,手指抓了一把地,是湿润的松土。
“吕大哥。”她小声叫了一声。
声音轻微,可是却有回音,旋绕了一圈,声儿还不小。
是在山上,应该是在一个空旷山洞。
估算了一下被绑以后的时辰,应该没走太远,就在之前和吕八说话时附近的山丘上。
晏阳被封城,这里人烟稀少,是逃脱的山鹰最好的藏身地。
她记得颈后挨了一下子,然后劈头盖脸一黑,然后被人托在了马背上,再一醒,就已经在这儿。
昏迷前,意识朦胧时,似是还听到了吕八跟人的争辩,好像说叫人不要动自己,诸如此类。
想起山鹰的凶狠目光,若不是吕八的劝说和阻拦,她猜自己早就殒命。
云菀沁想着自己这一场晏阳之行,至多是旁敲侧击帮帮忙,没想到自己竟跟土匪有面对面的一天。
从京城到晏阳,她一心奔着行辕这边而来,居然并没觉得太害怕,哪怕是第一天混进晏阳城跟暴民对上,后来进行辕差点儿被梁巡抚用刑。
可今天,这一刻,她身体内恐惧的细胞才苏醒了。
凶残的土匪,山野的空寂,黑暗的洞穴,叫天不应叫地不灵的环境。
任何一样,都是足可威胁性命的。
空气的湿味在鼻下萦绕,还有些山林里独有的轻微瘴气,只幸亏不算太浓,不至于让人昏迷。
眼眶微微有些泛红,她忍住,尽量让自己的心情平复下来,给自己打气,重活一辈子,她就不信老天爷会让自己这么轻易就死。
城内如今安定下来,秦王必定会通知沈家军进城。
沈肇若是进了城,肯定会第一时间私下跟秦王说自己来了。
自己被吕八挟持且双双失踪的事,这会儿估计已经被秦王知道了,——他和沈肇应该已经在满城搜自己。
想到这里,云菀沁终于鼓了鼓气,生了希望。
不能光等着靠他们找来。
她挣扎了一下,绳子绑得很紧,是死结,凭她的力气,没有挣扎出来的可能性。
脚动了几下,所幸脚踝上的绳子绑得不算牢固,有些松动,可光凭蹬,也蹬不开。
她将双臂努力贴在两肋,磨蹭了几下,想看看那把防身的匕首还在不在,之前跟吕八逃出来后,吕八已经还给自己。
可明显的,那匕首已经被山鹰等人搜走了。
短暂的失望后,她打起精神,手指一点点在地上的泥土里摸索着,因为双手反绑,这样的动作很艰难,需要双臂弯折压下去,臀腰一点点地挪动,才能让手指贴住地面。
累得汗水浸透了袄子,因为挖得太久,手指也磨得疼痛,还有些湿漉感,估计是破皮了,不知道摸了多久,终于,她的指尖碰到个硬邦邦的东西。
是石子。泥土里的石子儿。
她手指一勾,卷了到手心,试了试,石头不大,可有棱有角,有锋利的角度。
够了。
她捏住石头,凑向手腕上的绳子,一点点地磨着。
绳子太厚太长,区区个石子,也不知道要割到猴年马月,但眼下,没其他办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