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车中攥紧了双手,这是她第三次进京,第三次在宫门前等待,心中忐忑,但更多的是期待。
裴简指婚了,这么大的事,宫中不可能不与侯爷商议详论,镇南侯府实际的女主人是她,这么多年下来了,难不成还要紧抓着无凭无据的猜测阻挡她的路?公主将来是要在滇南生活的,府中上下都是她的人,如果皇家聪明些,此时赏恩典卖个人情才是对公主最大的实惠。
而她也要抓牢这次机会。
乌尔玛看着坐在车里的自己两个如花似玉的女儿,脸上露出一丝笑容。
等了近半个时辰,宫里终于传来了消息。
太皇太后着镇南侯入宫。
裴和忙上前对传旨的嬷嬷说:“还请嬷嬷去说一声,本侯带来夫人和女儿,要一并进宫给她老人家请安。”
那嬷嬷脸上带着得体的微笑,对裴和说:“请侯爷见谅,奴婢只是奉命传旨,太皇太后口谕只宣召了您一位,至于旁人,没有娘娘的旨意,便只能在宫门外头候着了。”
裴和脸色便有些不豫。
“那是她侄儿媳妇和两个侄孙女。”
“侯爷慎言。”那嬷嬷压低了声音,“即便是侯夫人,未得宣召也不得入宫,这是宫规。”何况还是无品无级的妾室。
这句话虽然没有说出来,但裴和还是清清楚楚的感受到了。
“侯爷您去吧,妾身带着两个孩子在外头等好了。”车子里传来乌尔玛轻柔温驯的声音。
嬷嬷转过身为裴和带路,唇边拉出一线嘲讽的弧度。
这么多年都没得到朝廷的封诰还有脸以正妻自居,真是脸皮够厚。
太皇太后每隔一天会练一次箭,练箭的时辰基本都安排在早上。裴和走进寿康宫的时候,她正出了一身汗,重新梳洗换了一身衣裳。
裴和垂手走入内殿,给她跪下行礼。
太皇太后把擦手的手巾丢到宫侍手里托着的木盘子里,对他说:“起来吧,坐下说话。”
裴和谢了恩,站起身坐到了太皇太后下首的锦杌子上。
“好几年没见着姑母了,您看着还是这么精神。”
太皇太后端了茶,轻抿了一口,笑盈盈地看着他:“是啊,好几年没见着你了,看着还是这么风流帅气。”
裴和心里七上八下的,也听不出来太皇太后这话里的意思是褒是贬,只能笑着不敢接话。
“皇上那儿你去了没有?”太皇太后问。
“皇上有旨,宣侄儿明天见驾。”裴和知道这位表姑妈是个重亲情的,喜欢后辈与她亲近,所以特地用了侄儿做自称。
太皇太后唇角翘了翘,他也算是个机灵的,只可惜总是自作聪明。
若是今天只他自己一个人来寿康宫,她怎么着也不会觉得心冷。错就错在,裴和明明知道她不喜欢甚至是极为厌恶乌尔玛,还非要带着她和她的女儿们,腆着脸求入寿康宫。
太皇太后暗地冷笑。
“那你去拜见了你的岳父没有?”
裴和面上表情一僵,顿了顿方说:“侄儿自然应当先来给姑母请安。”
“然后再去见荣王?”太皇太后刺他一句。
“侄儿便是上门,只怕他老人家也未必肯见。”裴和苦笑了一声,表情带着几分凄惶几分落寞。
叫你装!叫你装!
太皇太后放了茶盅,微微一笑说:“放心,你岳父又不是一个小肚鸡肠之人。便是看在裴简的面子上,也不可能真把你打死了。不过就是让他挥几棍子,让老人家发泄发泄不满而已。为人子女的,彩衣娱亲都行,被敲两棍又有何不可?”
裴和的手指在袖子里捏得生疼。
因为玉城的事,荣王每回见面都要揍他,太皇太后也不给他好脸,他只能忍着,没想到忍了二十年,忍到玉城的儿子都要成亲了,他们居然还是不放过他。
太皇太后看他的脸色,淡淡一笑:“你心里在埋怨哀家?”
“侄儿怎么敢?”
“其实哀家也时常在埋怨自己。”太皇太后叹了一口气说,“经验主义害死人啊。你祖父和你父亲都是个意志坚定又天生痴情的汉子,我就当你也是,谁知道他们俩的基因你都没遗传到,意志坚定就不说了,痴情?哈。”
裴和面色铁青,为什么他私人的事,这个也要置喙那个也要指手划脚?他的父母早就不在了,自己的亲事难道还不能自己做主?
“侄儿只求无愧于心。”他扬起头,无愧于心四个字说得铮然有声。
“有没有愧你自己知道。”太皇太后懒得跟他掰扯,裴和这个人刚愎得很,认准的事九头牛都拉不回来,对乌尔玛,他是痴情了,但对玉城郡主,他可算是薄情薄幸。
“当年玉城郡主是你百般求去的,那么快就变了心谁也没能想到。”太皇太后冷冷地看着他,“你岳父一直说是你害死了她,我思来想去,若真是你干的,便不会这么心急下手让人生疑。这些年里,想来你自己也清楚这事是怎么回事,只是你一意要护着瞒着,旁人也没有办法。”
“姑母!”裴和站了起来,太皇太后这话如刀锋箭尖抵在他的心口窝,让他冷汗流了一后背。
“没有证据。”太皇太后说,“你是抵死不会认的。不过哀家不妨直言,这么多年,荣王一直没有放弃过查找真相。你最好能捂严实了,否则到时候别说你护着的人,便是你自己也难保自身。”
“姑母!”裴和身体微颤了颤,“我问心无愧!”
“我管你有没有愧!”太皇太后一瞪眼,“玉城的事放下不谈,光是她这么些年一心算计着裴简我就断不能饶过她。”
裴和捏紧了拳头:“欲加之罪,何患无词。”
“那是你亲儿子,身上流着你的血。若不是荣王派人暗中护着,那小子又命大福大,这会不知死了几回,只剩白骨了。”太皇太后骂道,“虎毒尚且不食子,你比禽兽还不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