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有个五六岁大的小子馋得受不了,滋溜跑到小鱼的面前,咽着口水指了指那叠烙饼。
“给你!不过你得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说不上来可没有饼子吃。”小鱼笑着抽出一张半凉的饼。
“小虎!”孩子脆生生的回答在院子里回荡起来。
“好孩子,拿去。”小鱼将饼递了过去。
这有一个开头的,剩下的孩子们呼啦就将小灶台给围上了。
不管多调皮的孩子天生都是个吃货。唐小鱼用一叠葱油饼收拢了整个院子里小孩子的心。对自己孩子有善意的人总是容易得到家长的好感。没过多久,唐家母女跟大杂院子里的人家已经打成了一片。
会住大杂院的都不是什么有钱人家。这里头大部分是趁着农闲时来城里做短工的。也有一部分是城里大户人家里做活的小厮或丫鬟的家人,在这儿租间房子好离着孩子们近些。
新搬进来的母女看着干净利落,也是个良善人家,家里没个男人照应也怪可怜的。大抵同是穷苦人家,共鸣有之,看着人家是寡妇孤女,相比起来心里也不觉有些优越感,对她们母女便更加和善了。
小鱼扯了块黄麻布,拿着炭条仔细地描了个大大的美术体“唐家酥饼”,拿根木棍绑了当旗子,将炉灶面油装上了板车,一切就绪,就等着明儿一早去开张了。
可巧第二天便是大集,一大早街上便全是人。
小鱼知道但凡这种大集,好位置自己是占不上的,占了好位没得还会被人怨恨捣乱,她带着唐娘子走到集市靠边一段稍有些冷僻的地方,将摊子支起来。
一头灶上生火将油锅热起来,另一头放了大锅,煮起了胡辣汤。
大大的旗子在摊头一插,唐娘子揉面做饼,小鱼煎饼搅着胡辣汤,扑鼻的香气飘出老远。清灵灵的嗓子也高声唱起来。
“酥香的唐家酥饼哎,又酥又香,吃过难忘!”
唐娘子红了脸,低声喝道:“你叫什么叫,怪臊人的。”
“酒香还怕巷子深呢,咱不吆喝,谁能过来买饼子喝汤啊!”小鱼不管她,直着嗓子吆喝。
十岁的小姑娘还是童音,又脆生又水灵,杂着扑鼻的香气,穿过巷子口,飘到过往的行人耳中,鼻中。
“什么东西这么香啊?”渐渐的,有人围了过来。
“小姑娘,这饼子怎么卖?”
唐娘子怕羞怕臊,脸上围着条干净麻布当口罩,只管低头揉面做饼,唐小鱼笑得极甜,跟客人们说:“独家密制酥香饼,大叔您来一个尝尝,保证吃一个还想第二个。只要您两文钱一个,我们娘儿俩第一天开张,开业大酬宾,买四送一咧!”
要说这一张饼子卖两文钱算是够贵的了,但是人家一看,这饼子真正是拿油煎出来的,焦香扑鼻,真拿两文钱来尝尝鲜也不是舍不得的。
陆陆续续的,真就有人买了。
咬一口下去,外皮酥脆,内里嫩香,葱香加胡麻香加面香揉在一处,真是叫人直夸好。
“大叔,光吃饼子口干,配着咱家秘制胡辣汤更爽口哦!”小鱼立刻大力推销胡辣汤。
要说赚钱,卖胡辣汤可比葱油饼要赚钱。
葱油饼要拿油煎,胡辣汤只是一大锅水配着一碗薯粉打两个鸡子,加一把碎蕈,木耳,点醋加胡麻油,再撒一把胡椒就做得的,本钱都没几个子。一碗一文钱,一大锅便能卖二三十文了。
这大寒天,喝一碗胡辣汤,从里到外立刻就暖了起来,微酸麻辣,令人胃口大开。
“这汤味儿绝了!”喝汤的大叔挑起大拇指称赞。又忙着让唐小鱼包了四块饼回去孝敬老娘。
“大叔,这是油煎的,放凉了老人家再吃怕不克化。”小鱼又加送了一块饼给他说,“回去拿干锅炕热了再给老奶奶吃,别吃太多,一次吃一张就够了。”
大叔乐了:“小丫头心可细,是个会做买卖的!”
唐小鱼的摊子前不一会就排了长龙,她也没想到胡辣汤会那么受欢迎,没桌椅,就带了五只粗陶碗来,只能站着喝汤吃饼,唐娘子面也来不及揉了,不一会就得去洗碗。
母女俩头一天出摊做买卖,忙着飞起,过了午时,带来的面粉鸡蛋全都用得精光,那时候还有排队买饼的,换来好一通埋怨。
唐小鱼人小嘴甜,连连谢罪,又保证明儿早些出摊,多备着料,多做些饼。
二人半天下来,腰酸背疼,肩膀都硬了,不过收摊子里看着那装得满满的笸箩,二人还是心中狂喜不已。
推着小车回了大杂院,两个人把门一关,盘腿坐床上数铜子。今天卖的饼子加胡辣汤一共收入了三百二十七文钱,看着床上一堆铜钱,唐小鱼欢呼了一声抱着唐娘子在床上直蹦。
除去面、油和炭火钱,算下来足赚了一百文,首战告捷,母女俩欢喜之余都松了一口气。
不过第一天实在是太慌乱了,忙了这头管不了那头,准备也不足,只卖了半天的。
唐小鱼拿了沙盘在上头写写画画了半天,正好下午没事,便数了些钱带在身上,拉着唐娘子到街上去了。
她先到了纸铺,上好的宣纸买不起,而且用起来也不方便,就捡那发黄的硬毛边纸买了大大的两张,又到米行里买了二斗麦粉,再去菜市场买了些葱姜鲜磨。
这一去花了百十来文,二斗麦粉差不多三十斤重,唐娘子裹了小脚哪里扛得动,只能又花了五文钱,央着米店的伙伴帮着扛到大杂院子里。
忙到下晌,唐小鱼便帮着唐娘子升火做了饭。
家里有新收下来的菘菜,还有三爷送的一小块腊肉。唐娘子拿刀薄薄片了七八片腊肉和着菘菜炖了,就着现成买的鲜磨,炖了锅菘菜腊肉鲜磨锅子。小鱼揉了点面,拿刀削成面片下到锅子里,吃面就汤甚是惬意。
吃饱了饭,小鱼把毛边纸拿刀裁了,订了个小册子,找了根细木棍子一头烧黑当笔,做了个简陋的账本。
反正她用阿拉伯数字记账,这账本谁也看不懂,小鱼美滋滋地打格子划线,一边记借一边记贷,唐娘子看她忙忙乎乎的也不知忙啥,也不管她,只拿了料子绣鞋面儿。
唐小鱼到底身子还是个没长大的孩子,忙了一天早累坏了,太阳一落山,便洗洗睡了。唐娘子却还借着外头的月亮做活,直到眼睛发花,实在是看不清楚了才罢手。
唐娘子给小鱼掖了掖被子,看着女儿熟睡的面容怔了好半晌,才敛了眉目,低低地发出一声叹息。
小小的孩子,跟着她奔波劳累着,粗衣鄙食还那么乐观通达。现在看来,反倒是她在照顾自己了。
唐娘子也不知是不是眼睛用久了酸涩,拿手背揉了揉,心里千头万绪理不出个道道来,终于是搂着唐小鱼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