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人唯恐四皇子说出什么斥责的话,赶在四皇子还没开口,语气急切地说:“殿下!此地一定会有水灾呀!四年干旱后,物极必反,恐有大涝!山势在此突兀而降,不容水流减速,若是大雨连下十天,山洪发时,这弯道处必然有泄洪之险哪!殿下再回头看,从此往皇陵而去,都是无阻平坡。山洪一下,能冲掉半个皇陵……”
四皇子嘴都半张开了,简直想拉着这个人说声谢谢。
后面的兵士开口道:“殿下,别听他胡说八道!这个人在此地是个大骗子!看风水从来没有看得准的时候!人家让他选了祖坟地址,结果全家都饿死了。听他的话在地头上盖的房子,第二年就塌了,因为地下出了个洞!殿下,别被他骗了。”
那个人大声喊:“你懂什么?!就是那些不准,这次如果准了,你们不听我的,就都吃不了兜着走!”
兵士拔剑道:“我先让你兜着走!”
四皇子忙伸手制止道:“我现在正在研习风水,你可以给我细讲讲。”
那个人听了,立刻精神百倍,哇啦哇啦,什么龙什么水,什么宫位什么飞星,特别有道理,四皇子听得糊里糊涂,但是一直认真地点头,到那个人讲到“……按我的推算,最危险的,该是八月……”
四皇子打断道:“你现在就随我去见守军王将军,哦,你叫什么?”
那个人几乎感激涕零地说:“多谢殿下聆听,在下姓黄名城字固石。”
四皇子觉得这真是个好兆头,黄城,皇城也,坚固如石,是不是就不会亡国了?现在来不及想那些事,急忙就带着黄城去见王国梁。
到了军营,王国梁自然不会对四皇子避而不见,四皇子让黄城见礼后,就对王国梁说:“我最近读风水之书,深觉风水之博大精深。这些日子,我看周围地形,心中总觉有些不妥。今日遇到这位黄官人,才为我解去心中困惑,请王将军听听黄官人所说。”
如果是黄城自己来找王国梁,他说出天去,王国梁也不会理会。可是现在有个四皇子给他做引荐,王国梁就是再不想听,也得耐了性子,让黄城将自己对洪水会冲了皇陵的分析讲了一遍。
黄城吐沫星子飞溅地讲完了,王国梁有些犹疑——怎么可能听见个落魄的风水先生说这么一通话,就要认真去干事呢?他皱眉道:“我对风水实在是不懂……”
四皇子说:“对照我所读之风水著作,我倒是觉得他说得句句在理啊!虽然有些耸人听闻,但是我越想越觉得有这种可能。若是夏季雨水成灾,山洪暴发,巨洪侧泻,皇陵危矣。皇陵之安稳,相关社稷,若是有失,守陵之将士的身家性命也无法保全。”这话说的是真出了事,王国梁的命大概就没了。
王国梁有些不高兴,但知道也是这么回事,说道:“那这样,末将就该向皇上报警。”
四皇子叹气:“我倒是不想打扰父皇,万一无事,岂不是自寻烦恼?父皇也许会追究将军误报险情之罪。现在是该做些准备,让人填充沙袋,准备木桩草席,若是进了雨季,可随时巩固水道。”
黄城说:“是呀,我推算在八月上旬是最危险之时,那时是雨季之峰,该日夜守护,不能稍有轻心。”
王国梁思考了片刻,让兵士们准备这些东西,也花不了多少钱和力,人家一个皇子开口了,如果自己不干这些事,万一万一,真发了水,这个皇子一推到底,什么责任也没有,自己可只剩了砍头的份儿。王国梁点头:“好,就听四殿下之意,我让人备下抗洪防险之物。”
四皇子说:“多谢王将军了……”
黄城也激动地说:“多谢多谢!”
四皇子有些纳闷:我谢谢他,是因为他守着我家的陵,你谢个什么劲儿?
黄城对四皇子深深一礼:“知遇之恩,绝不敢忘!”
王国梁对这个给自己找麻烦的人可没有好气儿,说道:“你先别谢了,到了八月,你是骡子是马,可就看清楚了!要是你说得不准,哼!”
黄城一抬头:“若是准了呢?!”
王国梁一想,他若是准了,可就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了,一挥手道:“我给你个金匾,说你是铁口风水!”
黄城并没有高兴,反而叹了口气说:“说实话,那些看坟看屋址的,我都没有把握。就是看水流,我深觉心有灵犀。若是我准了,将军能不能保荐我去朝廷?让我协助治水?”
王国梁为难了:“我就是一个武将……”
四皇子说:“若是准了,我就向……日后,保荐你。”他若是救了皇陵,对三皇子说一声也是应该的。
黄城又一通千恩万谢,然后行礼,随着兵士们走了。
王国梁虽然不喜欢又多了件差事,但是想到四皇子这么做,也对自己有保护的意思,对四皇子就比过去这两年多了分近切,见四皇子也要告退,就问道:“殿下方才说要向谁保荐他?”
四皇子忙说:“自然是向朝廷。”
王国梁哦了一声,就没有再说话。官场上的人都明白这种回答有不赞成的意思,四皇子也不多问,与王国梁告别,回了自己的院子,才对丁内侍说:“你去打听打听,最近京城里出了什么事。”王国梁那意思是别保举什么人,要远离朝政,这么曲折地给他提个醒儿,肯定是最近京城里有了新的动向。
丁内侍自然就去打听,太阳落山时回来了,对四皇子说:“京城里出了件大事,就是几天前建宁公府的杏花会上,太子的侍卫围攻镇北侯府的沈大小姐和沈二小姐,听说那时两位小姐只各自带了个丫鬟,沈大小姐领着两个丫鬟持剑抵挡了侍卫们快半个时辰,特别神勇。后来沈三公子和三皇子到场,这事才过去了。东宫现在的说法,是那天侍卫们想与沈大小姐比试下武艺,算是玩笑……这事情现在各个方面都不出来评说,大概有隐情……”
什么隐情?!就是那个沈二小姐把沈大小姐推到前沿,引太子对她动手,好激怒三皇子下杀手!四皇子身体突然发冷,手指尖都凉了,哑着声音问:“那两个丫鬟……是谁?”
丁内侍小声说:“一个就是苏娘子,听说她早就要被侯府认为义女,经了这事,将与沈二小姐同行及笄之礼。”
四皇子沉默地坐在桌边良久,残余的天光在他的鼻梁处投下阴影,让他的面色看着沉重而阴郁。
丁内侍在一边静静地等着,一动都不敢动,怕打扰四皇子。最后,四皇子终于说:“点灯,我要写封信。”
丁内侍这才去掌灯端来了纸墨。
四皇子写了封长信,让丁内侍尽快给蒋家送去了。
沈汶的名声在外部没有被公然败坏掉,她和苏婉娘的及笄之礼如期举行。
沈卓自从建宁公府回来,就深感压力。现在太子定是发现沈汶不是个愚蠢的女子,要除之而后快才对,沈卓大大加强了对侯府的防卫。就是侯府戒备森严了,他也要提防护卫中的奸细和线人,还不能在表面上弄得草木皆兵,要外松内紧……有时,他很怀念沈汶装傻的日子,至少那时他不用天天担心太子会派人来干掉沈汶。
及笄礼更是要大动干戈,沈卓从典礼前三天就把人安排在了边边角角,唯恐有人来破坏典礼。
沈汶及笄礼的前一日,侯府举行了杨氏认苏婉娘为义女的仪式,苏婉娘向杨氏磕头成礼,从此恢复本来名姓,与沈汶姐妹相称,不再是丫鬟了。苏婉娘谢绝了杨氏要给她配备丫鬟的建议,说只想还掌管沈汶的院子,和沈汶住在一起。这么多年的习惯,杨氏还是固执地认为自己的小女儿还是需要苏婉娘的照顾,于是就把沈汶旁边的屋子拨给苏婉娘,沈汶将夏青提为贴身丫鬟,其他都照旧。苏婉娘继续管理沈汶的生活,只不过这次是以“义姐”的名义而已。
“王志家的”夏紫快要气疯了:苏婉娘前面的投诚是假的!听夏橙说,她还骗走了二百五十两银子!她坚持事前就要钱,夏橙说了半天才只给了一半,定好另一半是事成之后付。结果这个苏婉娘做出了个套坑了太子。出事后,原来策反苏婉娘的夏橙就告病回家,不久她家来人说她病死了。“王志家的”又害怕又庆幸:亏了自己不喜欢苏婉娘,那时不想去和她说话,就把这事交给了夏橙,不然现在死的就是自己了。从此后,要对苏婉娘这个人格外留心,不然做错一件事,自己的性命就不保。
这么残酷的后果也让夏紫想过不干了,可是自己的家就在京城,太子如果想让自己和家人死,就是一句话的事。王志现在边关,她如果想逃跑,一个女子,能跑到哪里去?只有指望王志杀了谁,立了功,自己也把事情办得漂亮了,哪天离开了这里,才能好好过活。
沈汶虽然是镇北侯次女,在京城也算不上美女或者才女,可是她的及笄礼却得到了极大的响应。首先,三皇子羽翼中的所有重要门阀,都派出了女眷前来参加典礼。其次,镇北侯所属武将阵营中的家庭,也自然会有人来。平远侯府虽然知道皇帝不喜两家往来,但是女眷来观个及笄之礼也不算什么过分吧?皇帝不该那么小气。就连远在山上修行的五公主,也派人送来了她画的莲花图,作为贺礼。……
反正从清晨起,镇北侯府门外就人马如潮,各家的女眷,陪同的男士,一家家到达。门口接待的是镇北侯府沈三公子和长房长媳柳氏,柳氏虽然温吞,可是礼仪周全,沈卓虽然喜欢玩笑,可是对人很热情,所以进来的人们都兴高采烈的。
鉴于现在不能刺激太子,叶大公子劝止住了想来参加未来小姨子及笄礼以图见见沈大小姐的三皇子,自己替他来送一份薄礼,表示一下祝贺。他一见大门处的沈卓就拱手笑:“哈哈!你今天是个迎宾的,让你尝尝这个滋味!”
沈卓苦笑:“你个幸灾乐祸的,一会去我们家的习武场上玩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