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汶叹气:“当然,那也不是太好的事,但是我只是想说,如果管理得当,应该完全避免这种惨祸。”
四皇子说:“也是呀,那座吃人的城,并非无水。”
季文昭紧皱眉头:“怎么才能管理得当?”
沈汶无奈道:“这可就难了。一般来说,一个国家如果要真的长治久安,要有各方面的支撑。比如,要有一个合理的制度,要有发达的经济,要有先进的见识……”
季文昭举手:“停!这些……可跟史记或者资治通鉴讲的不一样……”
沈汶翻眼睛,“当然不一样。首先,就讲制度。一个制度,是轨道,能制约人们的行为。简单来说,就是分粥。现在有一大堆饥饿的人,要分一锅粥。如果没有管理……”
季文昭抢着说:“那肯定一起上,把粥就打翻了,谁都得不到。所以要有个人领导者。”
沈汶扳手指:“那么最原始的领导者,就是强大的人,有力量制服大家,可以分粥,但是也掌握着分配的权力。”
四皇子表示理解道:“就是说,他分了粥,还管给谁。”
沈汶点头说:“有人会尽量分得均匀,但是人都不是完人,有七情六欲。如果大家都饿坏了……”
季文昭一拍手:“那么我就会给自己多些,给自己的亲人朋友多些!我明白了,这就是你上次说的权治,人治!”
沈汶说:“所以,当权力和利益结合起来后,人们就会争着当皇帝,当土皇帝,当掌握着分粥权力的人。”
四皇子点头:“那自然就有贪污。”
沈汶说道:“最大的贪污犯就是皇帝!”
季文昭笑起来:“你又骂皇帝。”
沈汶说:“有个叫黄宗羲的说,为人君者,以为天下利害之权皆出于我,我以天下之利尽归于己,以天下之害尽归于人!以我之大私,为天下之公!就是好事全是自己的,坏事全给别人。自己私人的利益,成为天下普遍的目标。”
季文昭点头道:“这就是宁可我负天下人,不可让天下人负我!”
沈汶冷笑着说:“视天下为莫大之产业,传之子孙,受享无穷!视天下人民为人君囊中之私物,只能当走狗,不能当主人。”
季文昭皱着眉想了想,点头说:“还真的是这样的。可是不这样,谁来治理国家?”
沈汶撇嘴:“谁都可以!要知道,为天下之大害者,君而已矣!有了皇帝这种集权制度,才让国家陷入了困境!”
季文昭说:“可是,自古就有明君贤帝……”
沈汶打断说:“没用!不管多么贤明,十个都挡不过一个败家子!更何况大多皇帝都是昏君!远方的国度有一个特别贤德的皇帝,嗬,又敬神又慈悲,对百姓特别好,还写了沉思录之类的书,鼓励人们追求崇高和善良,算是人中的圣者。可是他传位给了他的儿子。他儿子一上台,先杀了万人,许多是过去和他比过武,把他打败的人。他让对方持木头剑,他自己拿真刀真剑,体会亲手杀了他的那些仇人们的快感,自然这个国家也没持久。”
季文昭苦笑:“他毕竟还是登了皇位,太子现在是未登天子位,先置杀人刀。已经开了杀戒。”
四皇子小心地说:“三皇子,不是这样的人。”
沈汶看他:“他的儿子呢?他的孙子呢?肯定都不是?日后被外夷夺了江山,外夷的皇帝可是会仁慈?而不是杀人如麻?”
四皇子哑口无言。
沈汶说道:“这种将权力和对资源调动的利益结合起来的制度,把权力的得失高置在了道德人情信仰之上,人们为了谋得权力和其后面附带的种种好处,就会不顾所有准则……”
四皇子说:“严老夫子说了,利欲熏心者,会不择手段。那么用道德来教育人心,是否有用?你看,我们沿途遇上了吕县令,还有这个坚守岗位的何县令?”
沈汶问:“国家的治理怎么能靠着个人修养?那个靠拍马上任的太守,那些贪污结党的人,难道没有研习过道德经典?太子难道没有读过圣贤书?”
季文昭说:“人说欲壑难填,就是这个道理。”
沈汶说道:“这种分粥的人也管着分配,就好比管钱的人也可以花钱,权力的集中,必然导致贪欲横流。”
季文昭问道:“你就知道批评,能不能说说如何能改变?”
沈汶看季文昭:“你已经知道该怎么改了呀。”
季文昭一愣:“我怎么改的?”
沈汶说:“你那天分那一罐酒,不是分了,然后让大家自己挑吗?”
季文昭恍然地啊了一声,然后久久地沉默。
四皇子想了想,摇头道:“可是治国时,怎么才能让能分酒的人不分配呢?”
沈汶说:“就是法治和民治……”
季文昭举了下手,不让沈汶说下去,半晌后说道:“我知道民治,是让民众自己选择,就是自己选哪碗酒。我知道法治,就是有人在一边看着,不让人乱来……”
四皇子插嘴说:“不让分粥的人和分配的人勾结……”
季文昭连连点头:“对!比如我和你说好了,分出最大的一碗,你挑了,给我一个回扣……可是谁来分配呢?不是皇帝吗?”
沈汶摇头:“不能是。”
季文昭把拳头一下拍到了自己手掌中:“对呀!分配的人不能是皇帝!”
沈汶觉得季文昭的确很聪明,赞许道:“在这个世道中,你能明白到这种程度,已经不容易了!”
季文昭长叹道:“这是无法做到的,怎么能让皇帝退位?那主事的不就成了曹操了吗?”
沈汶说:“有别的国家,有皇帝,但实行了君主立宪制。就是皇帝还在位,但是只干些慈善事业,治国交给了首辅。首辅几年一换,是由内阁选举出来的。首辅的职责是分配粥,可是怎么分,要从众议,具体治理,依据律法行事……”
季文昭点头说:“从众议?就是那天我们说到我是不是留在边关,大家都同意了,你也得同意。”
沈汶说:“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