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节(1 / 2)

她坐在几前,读着陆慎云寄来的信,边看,心里边生出一股愧疚和酸涩感来。

因为他说:“对不起,在去云南的路上,我把你弄丢了。”

她轻轻抿了下唇。哪里是他把她弄丢,分明是她欺骗了他,选了一条他永远也追不上路。

到了云南以后,她也忙得顾不上给他去一封信。忙,着实是连自己也说服不了自己的借口,更重要的原因是,这一封信她不知道该怎么写。

说云南百花盛开了,问他京城繁华依旧否吗?

提起笔来,好像没有什么是必须要说的,所以她最终又搁下了笔。

到了现在,除了二叔以外,青辰没有再给其他人写过信。现实本就忙碌,她也愿意这样,至于牵挂,浅尝则止也罢。

放下了陆慎云的信,她望了望摆在手边的另一封,伸手想去取它,可在碰到它之前,她又停住了。

静默片刻,青辰还是收回了手,然后展开一张白纸,打算先给陆慎云回信。

“对不起,辜负了你相送的心意……云南山长水远,到底不能让你如此相送。”她边回忆当时的情景,边写道,“我在云南很好,你不必担心。云南的风景很美,百姓也很淳朴,天空一直都是蓝蓝的,不像京城有那么多的阴天。元江府的事务也开展得很顺利,还没有遇到什么大麻烦。”

然后她告诉他不要担心,她会照顾好自己,也叮嘱他要照顾好他自己。

陆慎云在信中没有提到烧了两个月,差点没有熬过去的事,青辰理所当然就不知道。所以,她也没有过多地询问他的情况。在她的印象里,他是锦衣卫的指挥使,是那么刚毅强大的人,理当不会出什么事的。

在信的最后,青辰犹豫了一番,还是加上了一句话:代我向小姑姑问好。

写完后,她把信装进了信封里,以浆糊仔细地封了口,把它搁到了一边。

然后她揭开灯罩,以剪刀剪了下还不算长的灯芯,终于又把目光投在了剩下的一封还没拆的信上。

是谁的呢?

她边想,边拆开了信封。

灯光落在信笺上,墨迹反射出淡淡的光,然而纸上的笔迹看着却并不熟悉,确切地说,是完全陌生的。

青辰能感觉到心里的一点点失落,但它很快就被驱逐了。

信,竟然是赵其然写来的。

在京城的时候,赵其然与青辰虽也算是熟人,可两人并未单独见过面,每次见面都是有宋越在场的。他们还达不到知交好友的程度,他竟会给她写信,这让青辰感到有些意外。

赵其然的信里并没有提到什么特殊的事情,只问候她在云南是否还好,又说京城里一切如常,嘱咐她先安心呆着,迟早有一天会回京城的。后来他又以他一惯的急躁口气问她,是不是跟宋越有了什么矛盾,若真的有,师生的缘分难得,她也应该珍惜,该道歉便尽早道歉……赵其然还说,他也不理解宋越为什么会这样做,宋越的这个做法,他当初也是非常非常反对的,只是可惜拦不住那个倔强的人。

最后,他还说她如果遇上什么事,可以写信告诉他,他一定会尽力帮忙,也说新任的云南巡抚程远志是他的故交,也是个好人,有什么事也尽可以找他……

赵其然比陆慎云写的字多,内容也详细一些,琐碎一些,就像他平时说的话一样。

两页的信纸,青辰看了两遍,依然分辨不出来这信是他自己要写的,还是有人授意的……

目光怔忪地凝视了一会儿后,她摇了摇头。

怎么会是授意呢?若是想联系她,那个人自然会主动联系的,又怎会假手他人。

就像跟她相处的时候一样,他是她的老师,他们之间关系的远近,一直都是他在主导的。想怎么做,他会很直接地采取行动,从来也不拐弯抹角。

他表面上看着沉着端凝,淡漠疏离,眼睛里始终有种千年不化的清寂。可事实上,她知道他骨子里的桀骜不驯,知道他的心里其实藏了颗叛逆的灵魂,里面终年燃烧着一团火焰。那团火焰隐秘却炙热,与众人所见的冷漠面容截然不同,是他这个人真正魅力的来源。

在他第一次吻她的时候,她就感觉到了。

那天雪夜里,他的吻浓烈而绵密,一而再,再而三地进攻着她的心房。她在他的眼里看到了那团火,却不确定,那里面有没有情欲。金銮殿上高高在上的阁老,只可远观而触碰不到,他一直都像一个没有情欲的人。

虽然,他们曾经吻得那么久,那么深。他的心跳得那么快,他的呼吸那么灼热,他的眼神那么迷离。可后来,他还是那么自然地就抽离与疏远了。

就像是飞鸟与游鱼,虽然飞鸟在掠过海面时与游鱼是那么的近,可最终,游鱼也只能在海里看着它飞向无垠的天空。它翅膀擦起的浪花曾经很美,可到底留不下痕迹。

青辰曾经想过,就算是要结束,要诀别,好歹也该正式一些,有一封信,或者一番话。

可她现在终于想明白了。诀别,根本不需要什么诗。

写诗的,都是不想诀别的。

像宋越,就一个字也不写。

沈青辰很忙。

在七月已显得有些致热的阳光里,虽然秧苗已如预期般涨势良好,可她依然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

从账务到刑罚,从吏治到水利,再从蛮人安置到与白莲教的周旋,没有一件是让人省心的。她的案桌上每天都堆着高高的卷宗,虽然这些卷宗两三天就会被全部看完并换掉,可新的很快就又被补上了,一块巴掌大的地方都腾不出来。

治地犹如治病,青辰接手元江府的时候,元江府已是患了病。它患的还不轻,用现代的话来说,叫自身免疫综合症。也就是说,很多制度都已经腐朽,不再适用,这就导致生了问题也迟迟无法解决。

青辰首先要治的病,叫糊涂。

由于历史原因,元江府的治理一直很糊涂,不管是粮食生产、征税,还是官员的俸禄、费用支出等等,都是稀里糊涂的。没有一个人说得清到底该征多少税,也没有人说的清钱该怎么花,官员的俸禄到底该拿多少……

而造成这些混乱的根本原因,是账务不清。

按理说,每府都有管钱粮税赋的官员,专门负责一府的账务。可因为前几任的账都记得十分混乱,府内的多项数据也没有及时更新,田地、人口、官吏等等数量早已与以往不同,再加上记账采用的还是较为陈旧的方式,这就导致了元江府一直以来都是一本糊涂账。

青辰在来云南之前,在户部任过职,任的还是专门核对账簿的照磨,对于财务处理十分熟悉。再加上她当年学的就是经济学,掌握会计处理的专业知识,所以在解决记账的问题上,青辰进行了一番革新。

元江府的负责记账的官员按照她的意思,很快便编订出了新的账册,里面,甚至包含了一些西方会计学的原理。

一个月后,元江府的账务终于有了好转,一笔一笔,收支分明,毫不糊涂。该收多少税,该发多少俸禄,清清楚楚,一目了然。

解决了这个问题后,她又开始着手解决吏治的问题。哪里都有贪官污吏,这是免不了的,青辰对此事的态度是坚决不予宽恕,但凡是收受贿赂、欺压百姓的,一概严惩不贷。不久后,民间就开始流传一个说法,元江府新来了一位叫沈青辰的大人,而他们唤她沈青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