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候的张若霭,也已经有了秀才的功名,不过并没有参加乡试。
只因为今科有张廷璐与张廷瑑参试,同出一府,若同去同中,未免风头太盛。
所以,张若霭这种适时的退避,让张廷玉与顾怀袖都有一种难言的熟悉和压抑。
当初的张廷玉何尝不是这样?
只有这种时候,才觉出寒门的好处来。高门大户,动不动就要担心脖子上架着的刀……
顾怀袖在五十八年初修书给张若霭,让他来京城,等到五十九年再回去乡试,倒是母子团圆了。
张廷璐张廷瑑两个也分府出去过日子,不过没有张廷玉这一份殊荣,只能在外城靠近琉璃厂的地方置了宅院,兄弟们却是隔得有些远了。好在都是入朝为官的,家里见不着,在朝上反而能见,也不怕疏远了。
张英,张廷瓒,张廷玉,张廷璐都已经是进士出身,在桐城早已经传为佳话,京城里除了当年徐乾学“五子登科”之外,也再没有比张家更风光的。
可风光的背后,各有各的凶险。
孙之鼎年纪越发老迈,孙连翘在宫中行走的痕迹也开始重了起来。
康熙这两年在病中的日子比较多,对身边太医的依仗也是尽量找的自己信任的人,孙之鼎与他女儿孙连翘更是深得康熙的信赖。
一则这父女俩医术精湛,二则两个人很知进退,给康熙看病时候也堪称是得心应手。
越是这样,顾怀袖的疑心病就越重。
只是她从来没有想过,惊雷乍起,竟然是因为当年那一枚小小的玉佩。
顾怀袖清楚地记得,历史转轨的这一日,康熙五十八年的小雪。
天公作美,畅春园里便是薄薄一层雪。
今冬里,康熙算是大病初愈,人还没好全,不过喜欢热闹,如今因为十四阿哥受宠的德妃娘娘便着人在畅春园摆了花灯,顺道邀内外命妇,进宫来凑数,顾怀袖自然也在其中。
从畅春园门口进去的时候,顾怀袖也瞧见了前面的大臣们。
十四爷胤祯那边战事吃紧,雍亲王新拔上来的户部郎中李卫,也跟随着六部兼理藩院众多人,一同进宫面圣,说西北与准噶尔的战事。
户部管钱粮,李卫在沈恙手底下历练那么多年,刚刚上了户部,办起事情来可谓是得心应手。
如今顾怀袖远远瞧了一眼李卫那边,便是一皱眉。
她想着李卫终究还是走上这一条道,只是他的这一条道,跟张廷玉的比起来,似乎宽阔许多。张廷玉也在臣工们那边,内阁十位学士走在一块儿,独独张廷玉身边还有几位大学士一起说话。
他乃是文臣之中地位最超然的,只因为四位大学士都与他交好,马齐当年跟张廷玉有过节,不过如今都在皇帝手底下办事,又拿不住张廷玉的把柄,与其交恶不如交好,马齐若没点心眼,也对不起自己如今这个位置。
大家虚以委蛇,敷衍着就过去了。
所以现在看上去,谁对着张廷玉都是一副和善模样。
只是即便是李光地离世,大学士的名头也落不到张廷玉的头上。
张廷玉也是看开了,要从康熙手里抠出个“相位”来,难上加难,靠皇帝还不如靠自己。
他洒脱得厉害,进了园子,便去见康熙。
康熙前一阵病过,如今是人老了,头发白了,路都不怎么走得动,隆科多乃是九门提督,原本是托合齐掌管着这个位置,可当年托合齐依附八爷,终于被牵连,最后革职就死,反倒是把这个要紧的位置拱手送给了隆科多。
九门提督,掌管的便是京城九门,内九城全在隆科多辖下,康熙也因为先皇后的原因,格外信任隆科多。
张廷玉心里盘算着种种的因由,面上一点风声也不显,跟众人一起处理完了事情,又被皇帝单独留下来给青海那边的十四爷写信。
“万岁爷,到了喝药的时辰了,您……”
李德全见着外面小太监掀了帘子,看张廷玉也搁笔了,便上来喊了一声。
康熙有些昏昏沉沉的,脸上皱纹横生,便问道:“孙之鼎呢?”
“您忘记了,孙大人前儿也病了,如今是孙大人家的姑娘顾孙氏在给您看病呢,旁边有太医院的太医们看着。”李德全上来解释了一番,又问,“万岁爷可有什么事?”
“是朕忘了,端药吧。”
康熙咳嗽了两声,便叫人端药进来。
这时候,门帘一掀开,便有宫女端着药进来。
透过门帘,张廷玉随意一瞥,便瞧见外头有太医院的太医,旁边一名穿着石青色绣花夹袄的妇人,腰上系了一枚黄玉如意双鱼佩,正是孙之鼎的女儿孙连翘。
皇上用药,张廷玉寻思着众人都走了,自己也不好多留,便道:“微臣……”
“留下。”
康熙喝了一口药,忽然一摆手,李德全也是一怔,半晌才反应过来,这是要屏退左右?
李德全看了看康熙灰败的面庞,就走了出来,摆手让众人都走,外面的太医们还要给康熙请脉,这会儿都有些奇怪。
孙连翘也是一怔:“公公这是?”
李德全摇摇头,示意他们别说话,都朝着一边走。
隆科多才交代完这边的守卫情况,想要过来请安,见状只给孙连翘使了个眼色。
这模样,像是要跟张廷玉谈大事?
果然,不一会儿,先前走了的几位大学士也被召了回来,康熙慢慢地喝了药,整个人已经透着一种风烛残年的腐朽味道。
他眼睛上头有厚厚的一层眼翳,已经不大看得清楚东西,只模模糊糊看得见如今大变样的臣子,只想起当初辅佐自己的那些人来,他们都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