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虽如此,柳姨娘却放不下心来,在床上翻来覆去,在暗夜里清了下嗓子,“你说施嬷嬷为什么没去见夫人?”许久听不见值夜的金凤说话,猜到那丫鬟睡着了,便又在床上翻了下身。
五更前,不等坊中钟鼓响起,柳姨娘便起了身,出了门,只见院子里黑漆漆一片,洗漱之后,熬到钟鼓声响起,才兢兢业业地向上房去。
上房门外,只有柳姨娘到了,梁姨娘、宋姨娘还不见踪影。
因游氏还未起身,柳姨娘只得穿着单薄的夏日纱裙立在雾气中,不过须臾,拿着帕子在脸上一抹,帕子便被露水浸湿。
柳姨娘略等了等,远远地瞧见雾气中施嬷嬷过来,心不由地提起,捏着帕子,待施嬷嬷走近了,寒暄道:“嬷嬷也这样早?”
施嬷嬷抿着干瘪的嘴儿一笑,眼皮虽耷拉下来了,但眼神好得很,“姨娘昨晚上是担忧老爷,才一夜没睡?瞧这眼下的淤青,可怜见的。”
柳姨娘拿着帕子点了点眼睑,总觉得施嬷嬷言语里夹杂着嘲讽戏谑,心提了起来,动了将罪名推给施嬷嬷的心思,心道游氏身边,谁不知道施嬷嬷一心要抓夏芳菲的把柄向骆得计递投名状。这副说辞,游氏也会相信。
“夫人醒了,姨娘嬷嬷进来吧。”游氏的婢女绿裳撩开帘子出来,觑见梁姨娘、宋姨娘匆匆赶来,微微瞥了嘴。
柳姨娘冲梁姨娘、宋姨娘含笑点头,余光扫到施嬷嬷身上,打定主意,一旦施嬷嬷将苗头对准她,她就把罪名栽赃到施嬷嬷头上。梁姨娘无子,宋姨娘只有骆得闲一个女儿,这两人与她交好,又跟施嬷嬷那老婆子有些宿怨,一准会帮着她说话。
屋子里,游氏似乎是伺候过东间里的骆澄喝水,才来西间更衣洗漱。
天还暗着,屋子里依旧是一盏昏黄的油灯,柳姨娘有些佩服绿裳、红袖两个能在这样黄的灯光下,恰到好处的替游氏涂脂抹粉,回想当初游氏裁掉她们三个姨娘的蜡烛改用油灯的时候,她们三个每日早晨灰头土脸的,叫骆澄瞧见了就觉晦气。
“夫人,老奴有要事禀报。”施嬷嬷弓着身子,拿着眼睛一直瞅着柳姨娘,终于在柳姨娘脸上瞅出一丝心虚,才收回眼睛。
“昨晚上为何不来说?”游氏语气很是不好,涂上胭脂、水粉后,瞧见绿裳给她挑了件石榴色衣裳,便摇摇头,待绿裳拿出一条玫色八幅绉纱撒花裙,才点头。
施嬷嬷谄媚地笑道:“昨晚上,老奴没理清楚,不敢贸然说给夫人听。”
柳姨娘紧张地抓着裙子,嘴唇微动,想先下手为强,“夫人,婢妾昨晚上回去,反复想了想,有嫌疑的人,不出两个……”
“柳姨娘也那么想?”施嬷嬷打断柳姨娘的话,弓着身子贴着游氏耳朵道:“老奴思来想去,总觉得姑夫人不大可靠。想当初,骠国上供,可是经过姑老爷衙门的,骠国未必没孝敬姑老爷一个两个翡翠镯子,不然,姑夫人怎一眼就认出这镯子是什么地面出的?况且,老奴跟绣嬷嬷一起去搜。按照人之常情,绣嬷嬷再对七娘恨铁不成钢,见老奴抓到了七娘把柄,她能不急着拉住老奴?若换做老奴,老奴宁死,也不肯叫人伤到计娘一丝一毫。况且,老奴反复回想,切切实实看见绣嬷嬷鬼鬼祟祟藏东西来着。”
柳姨娘侧着耳朵去听,依稀听见几个字,见施嬷嬷说的不是她,当即松了口气,伏着身子替游氏整理裙摆。
“你为何昨晚上不来说?”游氏微微将头撇开。
“昨晚上,人多口杂,且老奴琢磨着心虚的人总会露出影子来。是以先不跟夫人说,单去盯着那心虚的人了。”施嬷嬷意有所指。
柳姨娘的手不禁一顿。
“如此,也说得通。”游氏最苦恼的,是不知玉镯的主人是谁,因此拿捏不定下一步该如何做,若玉镯就是骆氏、绣嬷嬷的,此事就好处置了,“可她们这是……”
“不过是想法子赖在骆家罢了。夫人您想,既然有贵人给七娘送玉镯,那自是看上她了。有道是打狗也要看主人,姑夫人、绣嬷嬷一准算计着夫人忌惮着‘贵人’,连带着会对七娘也客套一些。人家是嫡亲的母女,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施嬷嬷唏嘘,从绿裳手上接过茶盏递到游氏手上。
游氏仔细回想昨日骆氏的作为,如何找都找不出骆氏的破绽,但防人之心不可无,昨儿个夏芳菲与骆得计鱼死网破的决心已经十分明了了,若对骆氏再无一丝防范,她就枉为人母。她不信骆氏母女借住在骆家还敢明目张胆地对骆得计不利,如此,她们只能使些见不得光的手段了。
“你果然看出绣嬷嬷心虚了?”游氏思量再三,觉得施嬷嬷没那胆量蒙骗她。
“老奴亲眼瞧见了。”施嬷嬷弓着身子道。
游氏定了心,“施嬷嬷,绣嬷嬷去了梨雪院,你就去廷芳院帮着姑夫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