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世子可记得徐州知府陈延一案?”温凉开诚布公,没有隐瞒。
沈染心中倏然升起了一抹寒意,“温公子的意思是徐州与平州之事或许皆是一人所为?”
徐州前知府陈延是一向清廉刚正,是以事发之后,他只觉匪夷所思。
现在想想,陈府的灭门惨案或许就是因为他违背了上面某些人的心意。
沈染只觉遍体生寒,未曾想这里的水竟如此深。
“温公子日后行事还请务必要小心,杜本现在以我为友,不会对我如何。
但温公子与五殿下素有积怨,只怕他不会善罢甘休。”
温凉颔首应下。
两人商议了一番,沈染见天色不早,起身欲走,却见温凉正抬眸看他,墨中中似有深意。
沈染暗一琢磨,挑眉道:“温公子可是想知道县主之事?”
温凉眼帘微颤,漫不经心的道:“你若想说,也未尝不可。”
沈染心里呵呵,很想告诉温凉他无甚可说。
可奈何沈染性情良善,望着温凉眸中被清冷掩下的期冀,无奈摇头。
太过冷酷的事,他果然还是做不来。
沈染只得重新落座,将有关顾锦璃的事一一道来。
沈染绞尽脑汁的想,温凉安静不语的听,虽极力克制,可微扬的嘴角还有眸中跃动的光华都出卖了他此时的心情。
他家夫人果真是万中无一,就连坑人的时候都透着可爱。
虽然他未能得见,但想必她在妙极得逞时,嘴角的笑定然极美,那双眸子定然极亮。
沈染挑了挑眉,若有画笔在手,他定要将温凉这一脸“花痴”的模样画下来,贴在京中大街小巷供人欣赏。
她们的温凉公子不是不会笑,他不笑,只是因为眼前没有让他欢喜的人。
温凉抬眸,见沈染正在弯唇打量自己,眸光一敛,瞬间恢复了清华的姿容。
温凉眯了眯眼睛,橘色的烛火在墨眸中跳动了一下,显露出两分危险来。
虽说同在京中,但锦儿的事情沈染知道的也未必太详尽了些。
沈染:“……”
沈染已经习惯了温凉的突然翻脸,甚至他都能猜得到温凉现在在想什么。
他帮温凉想了这么多事,但只怕温凉不但不会感谢他,还会觉得他别有居心。
或许五殿下说的不错,与温凉这样的人共事,的确不易。
……
温凉和沈染就这样在李府住了下来,因着李老夫人带着两个孙子孙女去了京中,是以李府中人不算多,倒也安静。
可也不知是李府院落太小还是如何,温凉每日都能在园中偶遇李府小姐李依依。
与那日跳舞时的明艳妩媚不同,李依依话不多,很安静,见到温凉也不过福了一礼,便连忙避嫌。
可饶是如此,就连沈染都发现了温凉与李依依之间的“缘分。”
“看来温公子与这位李小姐颇为有缘。”沈染笑着打趣,颇有看好戏的意思。
温凉只扫他一眼,慢悠悠的道:“沈世子若得空还是理一理自己身后遍开的桃花吧。”
沈染的脸色顿时垮了。
温凉好歹只偶遇一个李依依,他就比较惨了,但凡他上街,不是有手帕香囊从楼上飘落,便是迎面撞见险些摔倒的少女,致使他最近都不大愿出门了。
沈染弯唇,“我尚未娶亲,就算不慎沾惹些桃花也无甚大碍,可温公子家有妻室,还是小心为妙。”
威胁之意,呼之欲出。
谁知温凉不但不惧,反有笑意微漾在唇边,眸中更是华光熠熠,“她只信我。”
这波恩爱秀的猝不及防,沈染甘拜下风,逃遁而去。
温凉牵起一抹不屑的冷笑,负手转身。
他正欲出府,可他方才走到花园,便遇见了着一身轻纱薄裙在园中扑蝶的李依依。
温凉眉心蹙起。
他故作未视,迈步欲走,李依依却突然开口唤了他一声,“温公子留步。”
李依依揉捏着手帕,瞥了一眼身侧的婢女,羞赧的走上前去。
她似有些紧张,不慎踩到了自己的裙摆,身子一栽便朝温凉身上跌去。
这等把戏温凉早在多年前便已熟知,他目不斜视的侧开身子,可李依依竟自己稳住了身子,只踉跄两步从他身边擦过。
李依依的脸色涨红,忙弯身福礼,娇滴滴的道:“抱歉温公子,我不是有意的,还请公子不要见怪。”
温凉眸光动了动,面无表情的“嗯”了一声。
李依依羞涩不已,红着一张小脸匆匆离去。
温凉若有所思的看着李依依的背影,却正对上李依依的婢女回眸张望。
两人视线相对,那婢女立刻收回了目光,低垂着头随着李依依离开。
李依依前脚刚回自己的院子,李虹的嫡妻何氏便带人前来。
李依依立刻起身为何氏看茶,小心事奉。
何氏没接,任由李依依躬身举着茶渣盏,她抬手遣散了屋内的婢女,冷冷问道:“你与温公子相处的如何了?听说你们今日在花园里说上话了?”
何氏问的直接,李依依小脸一红,不知如何回道。
何氏见状冷笑一声,“有什么可害羞的,能给这样的贵公子做妾是你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若非你年长一些,脸蛋漂亮一些,你以为这样的好事会落在你身上?”
李依依一直弓着身,双腿有些打晃,但还是乖巧应道:“是,母亲说的是,母亲的恩德女儿谨记在心。”
看她识趣,何氏才不紧不慢的接过了茶盏。
李依依站起身子,微松了一口气。
见何氏冷冰冰的看她,李依依捏着帕子,咬了咬嘴唇垂着眼睫道:“女儿想到一些治水的妙计,想在今夜,与温公子探讨一番……”
何氏脸上这才挂了笑,抿了口茶道:“你有这份心思就好,这些女儿中除了楚楚和茹茹,我最疼的就是你。
那温凉俊美不凡,又身份尊贵,这般的良人何处去寻。
你好生准备吧,待你出阁,母亲定会为你备上一分丰厚的嫁妆。”
李依依弯唇轻笑,面若飞霞,羞怯的垂下了眼眸。
夏夜的风夹杂着浓郁的花香,温热中带着旖旎。
轻轻两道叩门声响,打断了阵阵虫鸣。
“吱呀”一声。
木门打开,一道纤细的人影钻入房内,月色的裙摆划过门槛,消失在了打开又合上的木门中。
这一切尽落在藏在树后的一人眸中,此人暗自窃喜,连忙转身复命。
李依依穿着一身轻薄的月色纱裙,将少女本就纤细的腰身衬得更加不盈一握。
衣领有些低,露出了大片雪色的肌肤,在橘色的烛火下充满了致命的诱惑。
李依依是个美人,虽不算绝色,但远比李楚楚姐妹貌美。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少女裸露在外的肌肤和身上清幽的香气都显得夜色格外暧昧。
李依依望着温凉,眼眶微红,可她眼中没有爱慕,有的只是祈求。
“还请温公子救小女子一命!”李依依突然双膝跪地,跪伏在地。
李依依声音哽咽,身体微颤,“温公子,我近日来与公子频频相遇,并非偶然,而是刻意。
从我在宴上献舞开始,这一切便都是为了勾引公子你。”
李依依眼中噙满了泪光,却被她生生压下,不愿露出可怜之姿,出口的话带着满腔的恨意,“祖父想讨好拉拢温公子,而我便是呈给温公子的礼物。”
她虽是府中小姐,却自小就被当作了拉拢权贵之物。
李楚楚李茹茹自幼学得是四书五经,诗词歌赋,而她学得却是抚琴跳舞,还美曰其名这一切是为了她好。
小时候她还曾傻傻的相信祖母和母亲是看重她的,可后来她才知道,那个教她跳舞的师傅竟然是花楼的舞姬。
师傅教她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是引诱男子的风情,而真正的大家闺秀是不会那般轻浮的。
而最让她心寒的是,这一切祖父和父亲都是知情的,甚至有些事还是他们一手促成的。
从发现她有几分美貌后,他们便已为她规划了未来。
权贵的妾室,权力的玩物,这便是她最后的归宿。
李依依竭力隐忍,可想到往事种种,眼泪还是不受控制的夺眶而出,“温公子明鉴,我知晓公子已有家室,绝无引诱之心。
之前所有也都是因为有母亲的眼线在旁,才不得不为。
因为……因为母亲曾说过,杜先生很看好我,若是我得不到公子的喜爱,便要将我送给杜先生。
我听闻温公子是一心为民的好人,只盼温公子能救我一命。
哪怕让我来扳倒李家,我也在所不辞!”
李依依不知自己是如何鼓起勇气才讲出这样一番话的。
她无声落泪,因衣料单薄,她的脖颈下又露着大片的肌肤,所以她只能伏在地上遮掩,以免让温凉误会她的用心。
这衣裳是母亲送来的,其目的不言而喻。
可她不想过那样的生活,不想做像姨娘一样任人宰割的妾室。
姨娘死前与她说的最后一句话就是,宁可贫穷而死,也绝不要做低贱的妾室。
所以她今日才会在花园故作扑向温凉,趁机塞给了他一张纸条表明心意。
纵使飞蛾扑火,她也要为了自由拼死一搏。
温凉垂眸望她,并不作声。
李依依能感觉到温凉在用锐利的目光审视她,她心知温凉对她仍有怀疑,便深深吸了一口气,一字一顿满怀恨意道:“温公子,祁县严知县的夫人并非病逝,而是严知县与我祖父合谋,杀死了她!”
这句话一出,终是让温凉平淡无波的眸中泛起了点点涟漪。
他侧眸向内间望去,语气一如既往的疏冷,“沈世子如何看?”
李依依错愕抬头,便见沈染从内间走出,略带尴尬的对她颔首一笑。
李依依了然,想来温凉并不相信自己,所以才唤了沈世子前来。
她并不介意,若是她也定会提防。
她很庆幸自己并没有那种心思,不然今夜她可真要丢尽了颜面。
温凉让李依依起身说话,李依依起身后便双手环胸,显得有些不大自在。
温凉扫了沈染一眼,微微抬了抬下巴。
“什么?”沈染不解。
“衣服。”温凉惜字如金。
沈染保持着淡笑,却压低了声音冷冷道:“你没有吗?”
温凉挑眉,语气自然,“有妇之夫。”
沈染:“……”
见过爱显的,可没见过这么爱显的。
沈染虽觉这般不妥,但让一个姑娘穿着这般裸露似乎更为不妥,便将身上的外裳让给了李依依。
李依依颔首致谢,披上了沈染的外裳后,整个人也自在了些。
“你刚才说严澄的原配夫人是被他与你祖父害死的?你是如何得知的,可又有证据?”
李依依摇了摇头,“我没有证据,只是无意见听闻。”
那时她只隐约听祖父说,既然本就命不久矣,不如送她一程,也免得她多遭痛苦。
彼时她还没想那么多,直到突然听到严夫人病逝,严知县又娶了小姑,她才知道他们口中的人竟然是严夫人。
若早知道,她一定会提前告知青卉,免得她承受丧母之痛。
沈染闻后皱了皱眉,“此事没有物证,严澄又已殒命,只凭李小姐此言并不能定李知府的过错。”
李依依有些失落,然而眸光又倏然亮起,“有一个人,她手中或许有足以扳倒他们的证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