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福生装作没听见,掏了掏耳朵,“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陈四新忍着愤怒,又重新了一遍,这次声音倒是大了许多。
刘福生哼了一声,终于气消了,没再搭理他,也没有追问他犯得是什么罪。
陈四新松了一口气,悄悄抬头看了他一眼,见他正在假寐,他转头朝旁边的老者道,“老师,我可能要连累你了。”
老者握紧他的手给他力量,老泪纵横,“傻孩子,是我连累你还差不多。”
陈四新视线移向驾驶室。那边有个玻璃窗,他可以清楚得看到林炎城似乎在跟司机聊天。
两人说得很投契,司机心情格外好,嘴里一直不停说着话。
陈四新对林炎城的印象还停留在他当初说的那句“虽说这是你头一次输,但我保证绝对不会是最后一次”,他的断言成真了。
这些日子,他一直在脑子里冥思苦想,到底是谁害的他。所有对象都被他怀疑过,似乎所有人都有可疑,但是仔细一想,又觉得不可能。
知青下乡后,他就进入工宣队,在京都一所高中参加学校中全部斗、批、改任务,还负责领导学校。
他所斗的对象全都是有的放矢,绝不是凭空捏造的,他不明白为什么有人会针对他。
陈四新琢磨不透,要不是有老师要照顾,他没那么多时间想,估计他现在已经疯魔了。
卡车到了怀江县,林炎城带着司机到家里吃饭。
林建军跟他住一起,饭菜得了林炎城的真传。刘福生帮着烧火。
司机吃得心满意足后,回招待所休息去了。
林炎城让林建军先睡,他带着刘福生去县城办事。
路上,刘福生喋喋不休,“主任,这小子当初到咱们公社耀武扬威的,把我们折腾得几天几夜没睡着。您要不要借这个机会报复回去?”
林炎城停下脚步,严肃警告他,“当初他对你态度恶劣,你刚刚在车上已经报复回去。以后别再折腾他了。”
刘福生也不尴尬,“我当然不会折腾他了。但是我这不是替你叫屈嘛。你说如果当初我们没有赢他们,他们肯定会像别的hwb那样,到处pd人。”
林炎城抬了抬手,“行了,我先问问他犯了什么事再说。资料上面只说了‘走资派’,可我记得他好像是贫农出身吧?”
能当上hwb的都是根种苗红,他们的政治成份绝对都是无可挑剔的。
怎么突然间成了‘走资派’了?
说话的功夫,两人已经到了看守他们的临时牢房。
林炎城单独把陈四新叫出去。担心刘福生听到,他扭头朝刘福生道,“我刚刚把公文袋忘在家里了,你回去帮我拿回来。”
刘福生不疑有他,转身出了屋。
林炎城站起来把门关上,转身让陈四新坐下。
陈四新面色犹豫,迟迟不动。
林炎城率先坐下,再次示意他坐,他这才战战兢兢的坐了。
要不是见识过他张扬肆意的一面,林炎城都怀疑面前坐着的是个老实巴交的农民了。
林炎城轻声咳了咳,“资料上说你是‘走资派’,我想问问是怎么一回事?”
陈四新抿了抿嘴,扯了一个僵硬的表情,“我被人举报了。上面审核后,直接给我定了罪。我是冤枉的。我怎么可能是‘走资派’呢?”
林炎城没有发表看法,“是谁害的你?”
“不知道”
林炎城转了话题,“你旁边的老人是谁?他跟你什么关系?”
陈四新抬头看了他一眼,小声道,“他是我老师。我在清大的老师。”
林炎城在脑子里回想了下,很快确定一个名字,“他叫钱君峭?”
陈四新不甘不愿地‘嗯’了一声,而后激动道,“我老师只是在教美国经济时说了一句:美国的生产力发达,生活水平高,百分之八十至九十的家庭拥有汽车……于是被说成是「否定马克思的无产阶级贫困化理论,美化美帝国主义」。被定为「fgm修正主义分子」。”
林炎城问完了,站起来,“我知道了。”
“你能不能救救他?我知道你一定有法子的。”陈四新见他要走,扑咚一声跪倒在地,“我求求你。他已经六十了,身体还不好,经不起折腾。你救救他吧。他是个好老师。建国后,他从美国回来,一心想要建设祖国,他怎么可能是fgm呢?”
林炎城脸色一板,“起来!你跪我,是不想让别人给我扣上封建主义的帽子吗?”
陈四新吓得立刻起身,摆手,“不是。我没有。”
林炎城想不到他居然这么异想天开,“老实待着吧。你老师犯的是大罪。我一个小小的县城主任救不了他。”
陈四新呆呆地看着他。
林炎城示意他出去,却在陈四新快走到门口的时候,突然问,“你知道你错在哪了吗?”
陈四新低着头,一声也不吭。
林炎城提醒他,“不要轻易透露你和你老师的身份。我跟你关系这么普通,你居然会求我。你就不怕我会报复你,把你定为同谋吗?”
虽然都是劳改犯,可也是有等级之分的。
fgm就是最严重的罪刑。不仅要定时写悔过书,但凡是公社要举行pd大会,他都要轮一遍。
陈四新还是跟以前一样冲动。林炎城不想把这种不安份因子安排到小岛上。